王二柱扬手止住身边卫兵的汇报,沉声喝道:\"带上来。\"
片刻后,
一名身着短装的后生被第一团士兵引至近前,未等站稳便\"啪\"地立正,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战术礼:
“报告长官!特别行动队丁一奉命前来!”
王二柱,端坐于推土机改装的坦克驾驶舱边缘,目光扫过对方渗着汗渍的军便服,抬手回了个利落的军礼:\"讲。\"
“我队已在开武亭内找到龙军长,但囚禁他的铁笼无法破开!”
丁一腰杆挺得笔直,语速急促却字字清晰,“冷队长特命属下前来求援,说长官部定有破拆工具!”
“算你找对地方。”
王二柱从舱内拎出把钢锯递给旁边卫兵,起身时军靴在铁板上磕出清脆声响,
\"我这里有龙夫人的亲笔信,正好跟你去一趟。\"
他转身看向列队的士兵,声音陡然提高:“全体都有——原地看押俘虏,等候团长接管!”
“是!”
士兵们齐声应和,齐刷刷地抬手敬礼。
王二柱回礼后,冲丁一摆了下头:“带路。”两人踏着步频一致的步伐,朝着开武亭方向快步走去。
不一会儿,
王二柱就在火光下,看到了远处的开武亭,它藏在半坡的松林里,青灰色的亭顶爬满暗绿的苔藓,几根红漆柱子褪得只剩斑驳的木色。
亭心的青石板被人凿开个方坑,用水泥把铁笼死死的嵌在里头,锈迹斑斑的栏杆间隙还卡着些干枯的松针,
风一吹过,
铁条摩擦着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极了老旧的门轴在呻吟。
笼外立着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枪口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笼中龙军长背向亭口,正与举火把的女军官说着什么。
他那身将官呢制服沾满干涸的暗红血渍,翻领被扯得歪斜,露出磨破边的白衬衫,却仍挺着手背在身后的站姿。
“谁?”
女军官猛地转身,火把映亮她紧绷的侧脸,枪口下意识地抬起半寸,
“口令!”
“腾龙!”
丁一快步上前,脚跟\"咔\"地并齐,右手按胸行礼,\"特别行动队丁一,借工具回来!\"
暗处传来几声轻响,王二柱眼角余光瞥见树后枪栓复位的黑影,心头一凛——若非丁一同行,怕是真要栽在自己人枪下。
他稳步上前,在亭外三米处立定,\"啪\"地并拢双脚,抬手行了个标准军礼:\"报告龙军长!第一筑路团机械营一连连长王二柱,奉莫大当家令抵达!\"
龙军长缓缓转身,鬓角白发沾着松针,伤眼用布条缠至耳,露出的独眼里寒光未减。
见王二柱行礼,龙军长微不可察地颔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是莫大当家的派你们来的,王连长!好啊!”声音虽哑,军人的威仪却半分未失。
这时,王二柱目光扫过铁笼上被水泥浇死的铁条——每根足有拇指粗细,一旁的冷队长,正让几名队员拿撬棍使劲,每一下都震得铁笼\"哐当\"乱响。
王二柱不敢耽搁,连忙从怀里掏出信封递到栏杆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冰凉的铁条,才觉出这笼子比看着要厚实得多。
“龙军长,这是夫人的亲笔信。”
王二柱上前一步,将信封从铁栏间隙递过去,声音稳了稳,
“您先看信,我们这就动手拆笼子。”
龙军长接过信封,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没立刻拆开。他抬眼望向亭外沉沉夜色,喉结上下滚动着,哑声问:“外面的仗……怎么没听见激烈的枪声?”
“回军长,叛兵已经全被我部拿下了。”
王二柱立正回话,语气斩钉截铁,“三个镇守使早跑了——听俘虏说,我们攻城时,他们就从大观河坐船溜了。”
王二柱话音刚落,便抄起钢锯卡在铁栏上。
“刺啦——刺啦——”
锯齿咬进锈铁的锐响立刻填满亭内,细碎的铁屑随着锯片起落飞溅,有的落在青石板上,有的粘在他渗着汗的额角。
松涛声从亭外涌进来,裹着锯铁栏杆的声音在梁柱间盘旋,倒让这单调的工作,凭添了几分撼人的力道。
须臾,
龙军长在特别行动队的护卫下,登上装甲车,目光被车身上厚重的钢板和宽大的履带深深吸引。
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伸手抚过冰冷的装甲,指腹触到铆接的铆钉时,不由微微一愣。
“这些铁家伙……”
他望着队列里几辆改装的轮式装甲车,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叹,
“原以为只是开山修路的利器,竟也是能扭转战局的杀器。”
说罢,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磨出厚茧的手掌,像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战争的模样早已被这些钢铁巨兽悄悄改写。
而这时候,
汽车灯划破夜色,几辆轿车碾过青石铺就的坡地,在装甲车旁停稳。
王二柱眼尖,见头辆车的车门打开,忙转身对着装甲车里喊道:“军长,我们大当家的到了!”
龙军长刚在车座上歇了口气,闻言立刻扶着车门框起身,军靴踩在履带板上发出闷响。
龙军长下意识地拽了拽皱成一团的制服前襟,原本紧绷的脸上漾开笑意,看向那人时,眼里的光比车灯还亮几分。
只见车旁立着个穿长衫的男人,指间转着盏黄铜马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游移,照出沟壑般的纹路,倒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气度。
见龙军长下车,他先咧嘴笑了,声音洪亮得像敲铜锣:
“志舟,让你受委屈了!我来迟一步,该罚!”
说罢抬手作揖,胳膊弯里带着股江湖人的洒脱,半分官场虚礼都没有。
“莫老邪你这老东西!”
龙军长笑着捶了他胳膊一下,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热络,“这次可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莫老邪微微颔首,长衫下摆被夜风吹得晃了晃:“你我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
“好,不说虚的。”龙军长拍了拍他手背。
莫老邪侧身让出条道,马灯光晕扫过装甲车的履带,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我带了医生来,先给你看看眼睛。”
他转头冲后面的车喊了声,“林冰,把张医生请过来!”
龙军长抬眼望了望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又扫过周围肃立的士兵——那些枪口都朝着外围,再没了先前的紧绷。
龙军长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松开,连带着挺直的腰杆都微微放松了些,任由莫老邪拉着往后面的车走。
两人并肩往车边走,莫老邪忽然凑近些,声音压得低了些却透着笃定:
“志舟,卢汉的部队已经上了汽车团的车,出了驻地了——估摸着一个钟头,就能到昆明城外。”
龙军长脚步顿了顿,那只还能视物的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先前眉宇间的郁结像是被风扫过般散了大半。
他重重拍了拍莫老邪的胳膊,哑声笑了:
“好,好啊......这就踏实了。”
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开,连带着步子都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