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张玄瞳孔骤缩。
那被血浪吞噬、裹挟着暗红雷光的洪流,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凝成一条凶狞的污浊雷龙,咆哮着,以更狂暴的姿态倒卷而回,狠狠撞在逍遥界淡金色的屏障之上!
轰——!
整个逍遥界七十二峰齐齐剧震。逍遥界边缘,一座形如猛虎扑击的嶙峋石峰顶端,那枚象征西方庚金、正喷薄着锐利白芒的巨大阵眼石,光芒猛地一暗,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起来。
镇守此处的修士赵铁山须发戟张,浑身金系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眼石,口中怒吼如雷:“给老子稳住!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他背后的本命飞剑嗡鸣出鞘,化作一道匹练金光,试图斩断那污浊雷龙与阵眼的诡异联系。
嗤啦!
金光斩中雷龙,却如同热刀切入粘稠的油膏,非但没能斩断,那污浊的血色雷光反而顺着剑光,毒蛇般瞬间缠绕而上!赵铁山浑身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污秽之力,正疯狂侵蚀他苦修多年的精纯金灵之力,甚至顺着经脉逆流,要污染他的金丹本源!
“张宗主!这血水有古怪!”他嘶声示警,声音带着金属被强行扭曲的颤音。飞剑上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污浊,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铁山!”张玄目眦欲裂,身影化作一道星芒,不顾那倒卷的污浊雷龙,直扑西方白虎阵眼。陈丽比他更快一步,素手结印,净世海上空悬浮的净世琉璃火分出一缕,如流星赶月射向那缠绕赵铁山飞剑的血污雷光。
然而,晚了!
冥河老祖立于万丈血浪之巅,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枯瘦的手指对着赵铁山的方向,轻轻一握。
“蚀!”
无声的法则之力降临。
那缠绕在飞剑上的污浊雷光骤然爆开,化作亿万道比发丝还细的血色丝线,无视了赵铁山护身的金光,无视了他身上闪耀的防御符箓,甚至无视了陈丽射来的那缕净世琉璃火,瞬间将他连同他脚下的阵眼石彻底包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融。
赵铁山脸上凝固着惊怒与一丝茫然,他试图将手中一枚凝聚着最后精纯庚金之力的金灵珠抛给疾驰而来的张玄。珠子脱手飞出,尚在半空,他整个人,连同那柄相伴百年的本命飞剑,就像烈日下的冰雪,又像是被投入强酸的金石,从外向内,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血肉、骨骼、法器、坚韧的道袍……所有构成他存在的一切物质与灵力本源,都在那亿万血丝的侵蚀下,分解、转化,最终化为一捧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暗红色粘稠血水,淅淅沥沥,洒落在黯淡无光的阵眼石上。那枚脱手飞出的金灵珠,只飞到一半,表面便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光华尽失,“啪嗒”一声掉在岩石上,滚动了几下,再无半点灵性。
西方白虎阵眼,彻底黯淡!象征杀伐与坚固的庚金之力,仿佛被彻底抽空。守护阵眼的上百名修士,靠得稍近的几人,护体灵光被那逸散的血腥气息一触,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惨叫着后退,手臂或脸颊上已留下深可见骨、冒着黑气的恐怖伤口。
“铁山道友!”悲愤的吼声从其他阵眼传来。那是与他相交数百年的同袍。
“不——!”张玄的身影硬生生停在半空,距离那片浸染了赵铁山所化血水的阵眼石不过数丈之遥。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星眸之中,是焚天的怒火与刺骨的冰寒。眼睁睁看着一位镇守阵眼的得力干将、一位并肩作战的同道,以如此诡异而惨烈的方式陨落,形神俱灭,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陈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张玄身侧,脸色苍白如纸,净世琉璃火环绕周身,驱散着不断试图侵蚀过来的污秽血气。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源自识海深处“全能辅助修真天工系统”的疯狂示警,尖锐的警报几乎要撕裂她的神魂。
“阿玄!”陈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那不是简单的污秽能量!是‘蚀道法则’!这血海…蕴含能污秽、侵蚀、转化万物本源的法则之力!它在腐蚀逍遥界的根基!” 她指向那黯淡的西方阵眼石,只见岩石表面,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蔓延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锈迹。而阵眼石下方,逍遥界坚实的大地,竟无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缕猩红如活物的雾气,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所过之处,灵草瞬间枯萎焦黑,山石失去光泽。
蚀道法则!污秽万物本源!这简短的判断,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张玄心头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警醒。冥河老祖赖以成名的幽冥血海,竟恐怖如斯!这已非简单的能量对抗,而是法则层面的侵蚀与污染!逍遥界的五行大阵,乃至整个洞天世界的根基,都成了对方侵蚀的目标!
“汪汪!呜——嗷!”一直紧跟在张玄脚边的扣肉,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躁咆哮。它全身乌黑的毛发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那双平日温润的狗眼里,此刻竟翻涌起极其暴戾的紫芒,死死盯着那渗透进来的血雾和黯淡的阵眼石。它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坚硬的山石在它爪下如同豆腐般碎裂。
“扣肉?”张玄心头一紧。他从未见过扣肉如此失控的状态。那血雾…对扣肉也有影响?
“笨狗!那玩意不能吃!吐出来!”一声清脆却带着焦急的童音,突兀地在张玄和陈丽脑海中炸响!
两人猛地转头,只见扣肉不知何时竟凑近了一缕飘散到近前的稀薄血雾,鼻翼翕动,似乎被其中某种诡异的气息吸引,竟下意识地张开嘴,露出森白獠牙,眼看就要将那缕血雾吸入口中!刚才那声警告,赫然是扣肉发出的!它竟在此刻危急关头,血脉中某种桎梏被冲破,直接以神念传音!
张玄反应快如闪电,一道柔和的混沌星力瞬间卷向扣肉,将它强行拉开数米。陈丽指尖一点净世琉璃火弹出,精准地将那缕血雾焚烧成虚无。
“蠢狗!你想变成刚才那摊血水吗?”扣肉稚嫩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恼怒,在两人脑中哇哇大叫,狗眼里暴戾的紫芒褪去一些,但残留的惊悸让它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东西…很臭!很毒!它在…啃我的力气!啃这个世界的‘壳’!”它用爪子指着黯淡的阵眼石和地上的裂缝,用最朴素的词语描述着蚀道法则的恐怖——啃食力量,啃食世界的屏障!
扣肉的突然开口和它传递的信息,如同两道惊雷,彻底印证了陈丽的判断,也让张玄对蚀道法则的可怕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法则之力,竟连扣肉这拥有时空圣兽潜质的存在都本能地感到畏惧和排斥!
“知道了,下次别乱闻!”张玄沉声回应,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战场。西方阵眼崩溃,五行大阵的西方屏障已出现巨大的缺口。污浊的血浪在冥河老祖的狂笑声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舍弃了其他方向的冲击,汹涌澎湃地朝着这个缺口疯狂灌入!血浪之中,无数面目狰狞的腐化修罗发出无声的嘶嚎,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骨刃,踏着血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失去屏障庇护的逍遥界大地!那污秽的气息,瞬间将缺口附近的一片灵田染成死寂的暗红,生机断绝。
“必须堵住缺口!否则五行失衡,大阵必破!”陈丽急声道,指尖法诀变幻,净世琉璃火化作一片火幕,暂时阻挡在缺口处,与涌来的血浪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爆响,蒸腾起大片大片的黑烟。但血浪无穷无尽,琉璃火幕在剧烈消耗下,光芒迅速黯淡。
张玄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枚黯淡、爬满暗红锈迹的西方白虎阵眼石上,又扫过那枚掉落在地、同样被血丝污染、失去光泽的金灵珠。赵铁山最后的身影和那枚未能送出的灵珠,如同烙印刻在他心头。蚀道法则…污秽本源…金灵之力被侵蚀转化…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脑海!
“堵不如疏!”张玄眼中陡然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猛地看向陈丽,“阿丽,还记得大禹王如何治水吗?这蚀道法则污秽侵蚀,尤胜洪水猛兽!它要腐蚀我的金灵之力?好!我给它!”
“什么?”陈丽一怔,随即看到张玄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他在绝境中破局的决心和智慧之光。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但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阿玄,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相信我!助我引导!”张玄低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那汹涌灌入的血浪缺口,一步踏出!他双手掐动玄奥法印,体内《混沌星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周身星辉璀璨夺目。
“混沌衍万法,星力化庚金!聚!”他双手虚引,口中发出敕令。
嗡——!
那枚掉落在地、被血丝污染、黯淡无光的金灵珠猛地一震,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颤巍巍地悬浮起来。与此同时,西方那枚巨大的、爬满锈迹的阵眼石也剧烈震动,残余的、未被彻底污秽的庚金之气,以及赵铁山陨落时逸散的尚未被完全转化的金灵本源,竟被张玄以《混沌星典》强行从污秽中剥离、汇聚!
一缕缕稀薄却依旧锋锐无比的白金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强行挣脱血污的束缚,汇聚到张玄身前,凝成一颗核桃大小、光芒刺目欲盲的液态金球!这几乎抽干了西方阵眼最后的本源,也抽走了赵铁山残存于世最后的力量痕迹。金球剧烈震颤,发出嗡嗡剑鸣,锐利的气息切割得周围空间都泛起涟漪。然而,金球内部,一丝丝极淡却顽强存在的暗红色蚀道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仍在不断侵蚀、试图污染这最后的纯净庚金!
“就是现在!”张玄额角青筋暴起,维持这强行汇聚、且内部正被侵蚀的金球,对他负荷极大。他猛地将这颗蕴含庞大庚金之力却内藏“毒瘤”的金球,狠狠推向五行大阵的北方!
“金生水!转!”
轰隆!
北方玄武阵眼,对应浩瀚水元之力。当那颗内蕴蚀道之毒的金球被张玄以混沌星力精准投入玄武阵眼核心的瞬间,整个北方阵域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玄武阵眼幽蓝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庞大而精纯的水元之力被那蕴含极致金灵之力的“毒丸”疯狂引动、激发!金生水,本是五行相生的至理。但此刻,被引动的水元之力中,却不可避免地混入了那颗“毒丸”内蕴含的蚀道法则之力!
哗——!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颜色的诡异水龙卷,从北方玄武阵眼咆哮而出!它不再是纯净的幽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金与水蓝交织的恐怖色泽,散发出强烈的锋锐、浩瀚与蚀骨销魂的污秽气息!这道被“污染”的加强版癸水之力,如同张玄手中最危险的矛,被他强行调转方向,没有去冲击血浪,反而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向那汹涌灌入逍遥界缺口的污浊血浪!
噗嗤!嗤嗤嗤——!
两种都蕴含污秽、侵蚀之力的能量洪流,在缺口处发生了最猛烈、最诡异的碰撞!
被蚀道法则强化的血浪,与混入了蚀道法则的癸水洪流,如同两条剧毒的恶蛟,疯狂地撕咬、吞噬、湮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能量急剧湮灭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大片大片的污血被癸水洪流冲散、稀释、带走,而癸水洪流本身也在血浪的侵蚀下不断消耗、颜色变得更加浑浊黯淡。
整个缺口处,瞬间化作一片能量湮灭的混沌之地,空间都为之扭曲!汹涌灌入的血浪势头,竟被这“以毒攻毒”、“以蚀克蚀”的疯狂方式,硬生生遏制住了!
“吼——!”万丈血浪之上,冥河老祖脸上那狰狞的狂笑第一次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他苦心营造、势在必得的突破口,竟然被对方用这种匪夷所思、近乎自毁的方式暂时堵住了?那浑浊的癸水洪流虽然也在消耗,却死死地钉在缺口处,与他的血浪互相消磨!
“好小子!”后方阵眼中传来其他镇守修士劫后余生的振奋低吼。
陈丽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看着张玄挺立在缺口前那略显摇晃却如标枪般笔直的背影,眼中满是后怕与骄傲。她立刻催动净世琉璃火,化作无数细密的火线,精准地焚烧那些被癸水洪流冲散、试图飘入界内的污秽血雾。
“汪汪!干得漂亮!张玄!”扣肉兴奋地绕着张玄的脚边转圈,狗尾巴摇得飞快,稚嫩的声音在张玄脑中响起,带着由衷的佩服,之前的惊惧一扫而空,“不过那脏水味道更恶心了!”
张玄没有回头,他脸色微微发白,强行逆转五行相生、引导被污染的金灵之力催动癸水洪流,对他的神识和灵力都是巨大的考验。他死死盯着缺口处那互相湮灭的混沌能量团,感受着北方玄武阵眼因承受这狂暴的“毒流”而传来的阵阵哀鸣般的震颤。这方法,只能解一时之危,是在饮鸩止渴!玄武阵眼能支撑多久?当那颗“毒丸”的力量耗尽,或者玄武阵眼本身被侵蚀过度时……
他目光扫过西方彻底黯淡死寂的白虎阵眼,又看向脚下逍遥界大地上那道被蚀道血雾腐蚀出的、如同丑陋伤疤的赤色裂痕,眼神凝重如铁。
五行已缺其一,蚀道之力如跗骨之蛆,逍遥界的根基,正在被缓缓蛀空。这场战争,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和绝望。冥河老祖的狞笑,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