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怔怔地看着他。
“卢迪尔，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会有这种牺牲精神。”红叶白皙的额头沁出汗水，因快要脱力、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可能不会死？”
鹿角青年冷嗤：“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没有闲工夫去骗你或者那群垃圾。”他说：“控制他们，去拿污染源碎片给我，或者我自己来、那他们都得死。”
红叶难得好心换来恶劣语气，怒冲冲地瞪他，没好气回怼：“行，你想死都随你，我全当为哨除害。”
哨兵们浴血厮杀，拼命开路，最后几位哨兵队长合力突围，成功从异种潮中取到污染源碎片，红叶的精神体红蟒在空中迅速用尾巴缠绕住，携带回来。
作为A级的向导，长时间在S级的污染中指挥战斗，又近距离接触污染源，短短的时间，红叶脸颊都浮现出了红色蛇鳞。
“你想好了？”红叶看着卢迪尔，感觉他也不是会说假话的样子：“真不会死？”
“嗯。”
卢迪尔伸手接过污染源碎片，垂眸看向洛珈，这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也不知她是否还能记得他。
在异种潮向他们涌来，需要快速离开之前，青年冲动地再次俯身，重重压上她的唇，唇齿间低声呢喃。
“小章鱼，不许再吸，好好睡一觉。”
“等以后快要升级，再来找我，污染源碎片给你。”
厮杀的哨兵们刚因为成功取到污染源碎片，露出些许笑容，看到这幕，笑容顿时消失，气到又有劲再捏爆几只异种的头：“可恶，要他逞英雄？还敢再次亲洛珈向导！”
卢迪尔放任自己一秒，要起身离开之际，少女忽然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他的鹿角，一手抓住他手中的污染源碎片。
“不…”她说：“我来。”
洛珈大脑昏沉，全程看着哨兵们浴血厮杀、看着红叶忍着污染和畸变指挥、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选择牺牲自己、看到卢迪尔都要为了她独自离去。
她心底再次涌上深深的无力和愤怒。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一直都想要救人，却救不了她在意的人，辛辛苦苦救下的哨兵们，又再次畸变甚至要牺牲。
而她只能被保护、什么都做不了！
从她穿越以来，她是没有攻击力，性格使然，对于这种行为也并不感兴趣，看起来柔软温和好脾气，可是，她的内心一直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力量。
她不是菟丝花，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善意去平等待人，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值得的哨兵们净化，也因此得到大家的优待和真心。
可她此时却再次渴望拥有力量，不想要每次面对这种事情，只能被保护，更不想要靠别人的牺牲来保护她！
不，这次、她也可以做些什么。
她是没有攻击、控制能力，但她是净化系向导，她起码有吸收污染的能力，不是么？
她也可以用自己的牺牲，去保护别人，这就是她天真又圣母、死不悔改的英雄主义。
她说：“我是净化系向导，我来。”
碎片中巨量的污染在入手的刹那，疯狂涌入精神图景，突变乍现，一瞬间，少女的双眸变得幽黑，黑色长发在脑后无风自动。
她的身体周围幻化出精神体，被累积的污染染成黑色，无声涌动，渴望地缠上碎片，吸收能量。
——是眷恋又熟悉的气息。
卢迪尔、红叶、甚至哨兵们都大惊又担忧地想要抢走她手中的碎片，精神体见状，直接将少女牢牢地包裹起来，其他人顿时无可奈何，毕竟伤害精神体就等于伤害她。
浓郁的污染吃不下就放在精神图景中堆积，当似乎达到满额的时刻，量变产生质变。
洛珈已经完全黑暗的脑海中，忽然涌现极端暴戾仇恨的念头和情绪，似乎要引诱她堕入深渊。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明明对那些人给予了善意，已经做的这么好。
因为那群吗喽，就因为那群吗喽，原本好好的一切，都毁了。
看，这就是人性，卑劣的人性，这些卑贱的存在，全都不值得她的善意。
洛珈感觉到了愤怒、甚至是仇恨，她从未感知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他们都该死！该为此付出代价！
精神图景里满满的污染似乎被负面的情绪瞬间点燃，暗潮翻涌，原本粉紫色的小章鱼，污染一寸寸蔓延上身体，变成黑色狰狞的模样。
——像是深海中被唤醒的远古神只。
洛珈周围的黑色精神体瞬间蠕动打开，少女站在中央，像是黑色佛手中诞生的神只，似乎只要她想，就可以把吗喽们狠狠拍下，或是把污染注入他们的体内，让他们彻底异化成异种。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逐渐被抽离，变得漠然、无情，甚至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后面的一切仿佛进入稀奇古怪的梦境。
她周身散发出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小山般的异种王兽金刚畏惧地向她垂首，数量众多的凶残异种们瑟瑟发抖，宛如蝼蚁，已经变成异种的吗喽们，同样也在瑟缩跪拜，当真是小人畏威不畏德。
她漠然睥睨地看着它们，拥有掌控主宰的力量，随她的意念，可以随时宣判任何人死刑、以任何死法。
——低贱的残次品，都是蝼蚁。
全场寂静，宛如时间暂停，她对这些异种不屑一顾，反而看向哨兵和他们的精神体。
……好多毛茸茸，看起来有点意思。
她来了兴致，在哨兵异种间游走，尽情玩弄各式各样的毛茸茸，大狗狗、大猫猫，还有光溜溜的鳄鱼、蛇…可惜上面沾满血迹污渍，手感和体验很差。
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回到哨兵们的身上，看起来他们似乎更有趣，随机轮流挑选顺眼的举到半空。
嗯？这只银灰发的狼犬哨兵好可爱。
他的身材极好，肩宽腿长，胸肌发达，完全不反抗，只会闭着眼颤抖忍耐，耳根却已经红透。
其他的狗狗们，明明有些害怕和紧张地耷拉下耳朵，低声呜呜叫，却还是忠诚地忍受着，不论她变成什么模样。
那些大猫，他们收起利爪，想要逃跑，却被敏锐地缠住，强制狠狠爱，又想呲牙，又忍不住发出呼噜声；
已经被染成红色的白狮，看似将掌控权全部交给她，但手还是握住腰间的黑色精神体，目光深邃担忧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些蛇，竟然完全不怕她，看起来甚至很享受，它们喜欢缠绕，更喜欢被缠绕，相互纠缠！当然，除了那个黑色头发的哨兵，他看起来露出了难得的忍耐和羞恼，却显得更加可爱。
抬头看去，天空还有飞翔的猛禽，自然也不会被放过，被她用“飞爪”抓了下来。青年们收拢着翅膀，自愿被她囚禁玩弄，发出低哼，猛禽缩着自己的鸟喙和利爪，唯恐伤到她。
还有那只冷峻的鳄鱼，他看起来似乎很担心她，不过却在她缠上来时，尾巴上原本炸开的棘刺全部收起，鳞片严丝合缝地收起，像是早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她，如果她出了意外，他会为她报仇、随之一同死去。
啊，都好可爱，留下做她的玩物吧，饥饿的时候，还可以做她的食物，被玩弄、被享用。
不过，说起来，她似乎之前享用过一个祭品，是谁呢？
她的目光落向那个鹿角青年，把他绑了过来。
是他，熟悉的味道。
鹿角青年血眸幽幽地看着她。
这个青年看起来很凶，但却像是把自己献祭给她，任她为所欲为。
他好可爱，要他、想要他，她还没有玩弄过他的鹿角，他叫什么名字，怎么想不起来了？
挥舞行动时，精神图景中的深海巨兽体内，忽然掉下两个光团，像是黑夜中的指路灯，洛珈奇怪地歪头，伸手触碰，刹那间有记忆闪回。
她看见自己回到白塔，在深夜因为饥饿，浑浑噩噩地外出觅食，在楼道、在她和他的屋，鹿角青年两次喂给她能量，他在黑海上自我献祭，在月夜下捂眼流泪，却又亲手抹去她的记忆，一个人品尝那份酸甜苦辣的回忆。
……他好像叫、卢迪尔？
点点荧光点亮黑暗的精神图景，更多明亮的光团亮起，她看见了更多属于自己的记忆。
南部白塔的哨兵们，被她叫做红叶姐姐的向导，熊熊、狗狗、猫猫、鸟鸟、蛇蛇、虫虫…那些总体来说都很美好的记忆依次闪过，最后，停在异种潮哨兵们厮杀的画面。
对了，她还有人要救。
醒来，快醒过来。
洛珈微怔，目光逐渐清明，恢复神智。
“你真的想好了？”冥冥中似乎有声音说：“这种力量和掌控的快乐，高高在上的感觉，不美妙吗？”
“我当然想要力量。”
谁会不想要呢？拥有力量，可以在任何时候，拥有自保和反击的能力，可以做爽文的大女主。
可是，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种漠然无情、视生命为草芥的感觉很爽，又很可怕，如果丧失了本质的内核，她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已完全不是她。
她不会那样做，即使拥有力量，她也会在面对矛盾和冲突时，选择审慎辩证、选择理解和同理心，而不是爽文式的打脸和仇恨、逆我者死、利己自私。
她渴望力量，是为守护，此时想要挥刀向真正的恶，去更好的坚持内心的善。
如果要罔顾这群真心待她、为守护她和家园选择牺牲的哨兵的生命，去获得力量，那她不要，她会宁愿选择牺牲自己。
洛珈回应那道声音。
“力量，是为了善良能有锋芒，帮助自己想守护的人，更好的坚持自己的道，而不是为了仇恨、利己，泯灭良知和美好品德。”
“他们需要我的净化，也值得我的净化，我不会因为恶意就放下自己的善意，利用别人，也不会辜负和伤害每一份善意和真心。”
她拥有自己坚定的方向，就永远不会陷入深渊，失去本心。
“……呵呵，好，意志决定进化方向，请记住，选择的机会一直都在你们手中。”
神秘的声音落下，刹那间，光怪陆离的梦像玻璃球碎裂，仿佛先前的种种都是虚妄和幻想。
洛珈周围的黑色幻体落下，重新变回粉紫色的小章鱼，她的黑眸恢复清明，只是精神图景里因为涌入的污染，酸胀难忍，隐隐有升级的感觉。
卢迪尔咬牙切齿，血眸猩红，劈手想要抢夺她手中的污染源碎片，看起来几欲发狂：“小章鱼，你疯了？！”
“我没疯。”洛珈叩问内心后，双眸更加坚定，在卢迪尔震惊的目光中，她笑起来：“我都想起来了，我可以吸收污染源碎片升级。”
“既然如此，那我就吸收掉这些污染，升到S级，我一定要把你们都带回去，一个都不许死，谁都不需要牺牲！”
洛珈和小章鱼对视。
小章鱼卷起那片还残留着大片能量的污染源碎片，爆发巨大的吸力，要突破S级需要的能量巨大，不仅吸收这片污染源，还净化这片污染区残留的污染。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前所未闻的一幕。
“洛珈向导…竟然可以净化污染区？”
在升级消化、陷入昏睡之前，洛珈靠着意志力和执念，跳到卢迪尔身上，抓着他的鹿角，让他无力抵抗，试图进入精神图景。
“为什么不放手？”卢迪尔血眸猩红，狂怒又心疼：“你是不是傻，看看我的黑色精神力，我是异类，你明白吗？”
“你带我回去做什么？我不回去，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那又怎样？”少女蹙着眉头，咬着牙忍耐，笑容坚定又勇敢：“卢迪尔，我说了，我要找到你，抓住你的鹿角，把你净化带回去！”
“我向来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