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央的高台上,寒气如实质般流淌,却在触及那枚悬浮的冰晶时骤然温顺。那冰晶足有人头大小,比万魂窟里的冰晶透亮百倍,冰体纯净得能看清内里流动的光脉,中心那团暖黄更是鲜活,像被封在冰里的跳动火焰,每一次闪烁都让周遭的空气泛起细碎的金芒——正是九寒殿的核心,冰魂晶。
可这神圣的冰晶周围,却缠绕着无数黑色锁链。锁链粗如儿臂,表面布满倒刺,每一节都在蠕动,像是由凝固的黑雾铸成,末端没入殿顶的阴影里,而锁链中央,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趴在冰晶上,身形佝偻,四肢如枯藤般缠紧晶面,贪婪地吮吸着里面的暖光,每吸一口,冰晶的光芒就黯淡一分,锁链则涨粗一寸,发出满足的低吟。
“是‘冰魇’!”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手中的古卷剧烈颤抖,卷页拍打着手心,发出慌乱的声响。他死死盯着那黑影,指尖因用力而掐进卷页的褶皱里,“古卷上记载,它是玄冰炼狱诞生时的邪念所化,以人的恐惧和遗憾为食,被它缠上的人,会永远困在自己最痛苦的回忆里,变成它的养料!”
话音未落,那黑影缓缓抬起头。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脖颈以上像是被无数张痛苦的面容叠在一起,眼角的泪痣、嘴角的疤痕、鬓角的白发……阿风的目光骤然凝固——那其中竟有小雅的脸,红棉袄的领口沾着雪,嘴角还挂着没擦净的麦芽糖渣;少年的呼吸一窒,他看见奶奶的轮廓在黑影中浮现,手里捏着那根没织完的毛衣针,针尖闪着寒光;阿雪的指尖瞬间冰凉,师父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在黑影上清晰无比,胸口的冰矛还在滴着血,与记忆里最后一面分毫不差。
“你们终于来了。”冰魇的声音像是从无数个喉咙里挤出来,低沉的、尖利的、苍老的、稚嫩的……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胸口发闷。它缓缓飘离冰魂晶,锁链在身后拖曳,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万魂窟的残魂喂饱了我的锁链,困心阵的执念磨利了我的爪牙,现在,只要吞噬了你们三个最鲜活的执念,我就能彻底啃碎冰魂晶,让整个冰谷都变成永无止境的噩梦!”
阿风猛地将阿雪和少年往身后一拽,短刀“噌”地出鞘,火焰在刀身轰然炸开,映得他半边脸亮如白昼。“你的对手是我。”他的声音里淬着冰,脚踝的旧伤在火焰灵力的催动下隐隐作痛,却让他握刀的手更稳了——当年没护住小雅的悔恨,今天要在这里了断。
“不,是我们。”阿雪从他身后走出,指尖凝聚的冰锥裹着冰晶的清光,锥尖泛着冷冽的寒芒。她的额角还带着撞出的肿包,此刻却眼神坚定,“你以为凭几个虚影,就能让我们像困心阵里那样动摇吗?你错了,我们的执念,早已变成守护彼此的铠甲。”
少年深吸一口气,将古卷举过头顶。金光从卷页上汹涌而出,与阿风的火焰、阿雪的冰光交织成一片三色光幕。“古卷说,邪念最怕的,是人心底的光。”他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我奶奶的光、阿雪姐师父的光、小雅姐姐的光……都在我们心里,你吞不掉!”
“狂妄!”冰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无数黑色锁链突然绷直,倒刺竖起,如毒蛇般朝着三人猛窜过来。锁链划破空气的声响带着腥甜的寒气,所过之处,地面的符文都被腐蚀得冒起黑烟。
阿风率先迎上,短刀横扫,火焰刀光如新月般斩出,“嗤啦”一声,最前排的锁链被拦腰斩断,断口处的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却在触到火焰的瞬间化作青烟。“阿雪控左路!”他嘶吼着侧身避开另一道锁链,刀锋反转,又斩断两根袭来的“毒蛇”。
“收到!”阿雪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飘忽,指尖冰锥连掷,每一根冰锥都精准地钉在锁链的关节处。寒气瞬间蔓延,将锁链冻结成冰柱,动弹不得。“少年,净化断链!”
“好!”少年展开古卷,金光如瀑布般倾泻在被斩断的锁链上。那些蠕动的黑雾在金光中痛苦地扭曲,很快化作点点光尘,被古卷吸收,卷页上的符文因此更亮了几分。
三人配合得默契无间,仿佛在冰原上演练过千百遍——阿风的火焰负责正面硬刚,刀光如网,将最凶猛的攻势一一拦下;阿雪的冰锥游走两侧,冰封锁链的轨迹,为他扫清障碍;少年的金光则紧随其后,净化残链,断绝冰魇再生的可能。火焰的热烈、寒冰的凛冽、金光的温暖在殿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冰魇的攻势牢牢锁在中央。
冰魇的锁链越来越多,黑雾组成的身躯也在不断膨胀,渐渐遮住了半个穹顶。它见锁链攻不破防线,突然发出一声震耳的尖啸,锁链瞬间收回,化作无数黑影扑来——是小雅、是少年的奶奶、是阿雪的师父,还有万魂窟里那些残魂的面容,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来。
“阿风哥,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最前面的小雅虚影穿着那件红棉袄,羊角辫上的雪粒清晰可见,她伸出冻得发紫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为什么当年巡逻时要睡着?为什么我掉进冰缝时,你没有抓住我?”
阿风的刀势猛地一顿。那年冬天的记忆如冰锥般刺入脑海——他确实在巡逻时睡着了,因为前一夜守了整宿的篝火;他确实没抓住小雅,因为冰缝太深,他扑过去时只抓到一片飘落的糖纸。可下一秒,他看到虚影袖口的补丁——小雅那件红棉袄的补丁是蓝布的,而眼前这虚影的补丁是黑布的,那是冰尸卫的布料。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怪我。”阿风突然笑了,刀光再起,火焰将小雅的虚影劈成两半,“你总说‘哥哥也会累的’,那天你偷偷把烤红薯塞进我怀里,还说‘等我长大了,就换我守夜’。你要是在,肯定会举着麦芽糖喊‘打邪祟要紧,别分心’!”
虚影在火焰中扭曲消散,冰魇的嘶吼陡然拔高。它又化作少年的奶奶,坐在火塘边,手里的毛衣针掉在地上,露出没织完的袖口。“乖孙,奶奶冷啊。”老人的声音带着颤巍巍的哭腔,手指冻得发紫,“把古卷给我好不好?古卷的金光暖,能让奶奶暖和点……”
少年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小冰晶。他想起奶奶临终前,也是这样坐在火塘边,握着他的手说“古卷要留着,冰谷还有希望”。“奶奶教过我,古卷要用来保护大家。”他死死抱住古卷,金光在他周身炸开,将奶奶的虚影逼退三尺,“等打败邪祟,我就给您织件最暖和的毛衣,用冰魄玉的线织,再嵌上火髓的光,再也不会冷了!”
“没用的……”冰魇的声音变得尖利,最后一个虚影化作阿雪的师父,倒在血泊里,冰矛穿透胸口,眼神里满是绝望,“阿雪,是我没用,护不住你,连药圃的薄荷都没能留给你……”
“师父教我的,从来不是怎么被护着。”阿雪的冰锥带着冰晶的清光,精准地刺穿虚影的胸口。她想起师父把药锄塞给她时说的话:“医者的手,既要能救人,也要能除邪。”冰锥上的光芒陡然暴涨,“您教我认药草,是让我能救更多人;您教我凝冰锥,是让我能护着他们。现在,我做到了!”
三个虚影在三人的话语中同时消散,冰魇的真身彻底暴露——一团翻滚的黑雾,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只挣扎的手,发出凄厉的哀嚎。它彻底暴怒了,黑雾疯狂膨胀,几乎填满了整个大殿,锁链如巨蟒般盘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袭来。
“就是现在!”阿风纵身跃起,将火髓的力量全部注入短刀。刀身瞬间化作一条火龙,鳞片在火光中清晰可见,龙啸震得殿顶的冰镜嗡嗡作响。“阿雪,封退路!”
“好!”阿雪将所有冰魄玉抛向空中,双手结印。冰魄玉在她身前连成一道冰墙,寒气凛冽,将黑雾的退路彻底封死。冰墙上的符文亮起,与地面的暖光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巨大的冰牢。
“古卷,开!”少年将古卷完全展开,卷页在空中舒卷,金光如网般撒下,将黑雾牢牢罩在中央。网眼越来越小,金光越来越盛,黑雾在网中痛苦地翻滚,发出不甘的嘶吼。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力。火龙咆哮着俯冲而下,冰锥如流星般射向黑雾中心,金光之网骤然收紧——三种力量在黑雾中心猛烈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九寒殿都在摇晃,穹顶的冰镜折射出万千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