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游走进复印室，拿出自己打印的手术方案，正在桌前装订着。桌上打印机突然启动，一张张资料吐了出来。陆子游好奇瞥了一眼，眼睛一亮，正要拿起来看，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几秒钟后，乔杨出现在门口。
“又见面了。”陆子游笑着望向乔杨，随即指了指打印机里的材料，“第一天就玩儿这么大？”
乔杨也笑了起来：“不搞点儿刺激的来这儿干嘛。”
“我太伤心了，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没想到突然变成同事了。”陆子游故作伤心道。
“是领导。”乔杨一本正经纠正。
“叫你一声院长你能给我加薪吗？”
“看你表现咯。”
这两人在一起，总是有斗不完的嘴。
听到乔杨的调侃，陆子游表情微妙：“怎么？要潜规则我哦？”
乔杨一脸正色：“工作表现。”
陆子游撇了撇嘴：“没劲。我最讨厌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看来我们没法继续发展了。”
乔杨意外挑眉：“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重新认识一下，乔院你好，整外医生陆子游。”说着陆子游朝乔杨伸出了手。
打发走了陆子游，乔杨来到了会议室，人都已经到齐了。乔杨将一大叠资料塞给魏晓希，示意发给众人。
“久等了，我是乔杨，你们预约的下眼睑下至手术，由我负责。”
此刻台下的求美者听到乔杨的话，先是一愣，有的一脸冷漠，有的给乔杨拍照或者录视频。
此刻投影已开，图片上有很多双眼睛。
“你们想的没错，这上面是你们所有就诊者的眼睛。在开始之前，想问一下在座各位，对下眼睑下至的手术方式了解多少？”
台下观众鸦雀无声。
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傲娇开口：“我只需要了解自己的需求，至于该怎么做，那是你来研究的。 就一个开眼手术而已，我花钱，你办事。”
乔杨冷冷道：“看来各位的确是来做开眼手术的，闭着眼交钱，瞪着眼出去。”
乔杨这么说让魏晓希有些紧张，担心乔杨话中的犀利得罪这些VIp客户。但见客人们都哈哈笑起来，这才放松下来。
“这位女士，请移步，我先给您看诊。”乔杨望向贵妇。
贵妇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上前，乔杨戴上手套，取下客人的口罩，给她检查 面部。
乔杨一边在客人脸上比划一边说：“眼型细长，上下眼睑线条平直，内眦点和 外眦点基本水平，骨相利落，脸上软组织少，双眼皮做的挺自然，还做了提眉。您是觉得自己看上去气场太强，想通过下睑下至，变得温柔一些？”
贵妇有些不耐烦打断：“这些我都懂，如果你想通过这样粗浅的分析，给我推荐更多别的手术，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王骞和魏晓希面面相觑。
乔杨一笑：“那我们就有共识了，我把大家叫过来，为的就是不浪费时间。”
魏晓希和王骞见状都有些无措。
王骞觉得有点不对劲，悄悄走到一边，给李起发微信汇报情况。
“想必你们都查过资料，下睑下至术，就是将下眼睑下拉，增加眼球的暴露面积，让眼睛看起来更大；当然，大多数人不只为了让眼睛变大，而是想通过眼尾下移，打造无辜、温柔感，也就是变成所谓的狗狗眼、小鹿眼。”
说着乔杨点击鼠标，一张张骇人的下睑下至手术失败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台下众人皆被吓住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做了以后都会变成这样，但是实际上，适合做这个手术的人很少，除了病理性的之外，只有外眦点与内眦点连线角度超过15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吊眼，做这个手术，气质改善比较大。否则，不仅术后效果不会理想，还有可能造成下睑退缩、眼睑闭合不全、结膜外露等等后遗症。”
乔杨再次点击鼠标，屏幕上换了一批下睑退缩修复术的术前术后对比照。
“这个叫做下睑退缩修复术，是将掉下来的下眼睑，再推上去，其实就是下睑下至的反向操作。如果你们下睑下至手术失败了，可以来找我做这个修复，不过修复效果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一个年轻的姑娘困惑开口：“可你们广告上说当天就能恢复，而且……”
“我刚才发的资料上，是对这个手术更完整的讲解，可都是广告上学不到的哟。”
台下迅速响起了翻动纸张的声响。台上的贵妇却并不看资料，盯着乔杨冷笑着，乔杨也看她。
“您做的这个提眉太夸张了，脸上软组织也太少，以您的情况，想看起来温柔一点，最有效的是改改眉形，还有，多吃点肉，别对自己太狠了。”
乔杨的话让贵妇更不满：“说能做的是你们，说不能做的也是你们！把我们顾客当什么了！兜着耍吗！”
“以毁容为目的的手术，我可以为你做，但，你确定吗？”
贵妇闻言不再理乔杨，怒气冲冲地离开。
乔杨不知，此时会议室外李起正透过门缝观察乔杨的一举一动，她见贵妇起身往门口走，便迅速转身离开。
跟在她身侧的晴晴有些不理解：“李总，这事儿咱不管吗？”
李起冷笑：“当然要管，但不是现在。有人找就说我出去了，不在医院。”
乔杨弄得这事很快就被传开，这不周静雯刚一出手术室，陈明杰就冲了过来，对她道：“主任出事儿了。”
周静雯和陈明杰赶到格慕大堂时，就见求美者们聚在前台。
“这个手术会毁容的！”
“乔医生说了给退钱啊。”
“你们这广告根本就是消费陷阱。”
面对一众客户的质问，前台梦媛有些吃力地回应：“我们流程不是这样的，乔院第一天来不太熟悉……”
贵妇冷冷道：“她是你们院长啊？院长亲口说的，还不算数啊？”
有人认出了周静雯，开口询问道：“周主任，这个手术可是你们李总亲自给我推荐的，现在你们院长说，这手术做了就毁容。”
旁边另一个求美者也帮腔：“我们就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大家冷静冷静。”周静雯安抚众人。
求美者们安静下来，围过来。
“下睑下至本来是整形里一项非常主流的手术，可是最近乔医生做了大量研究，发现这个手术啊，确实不是改善眼部气质的最优方案，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可以说，在座各位运气都非常好，避免了踩坑，拒绝下睑下至，也是我们格慕最近想要推广的一种新风潮。”
说着周静雯又指了指陈明杰：“陈明杰会负责给你们每一位，重新制定整体眼部气质改善方案。如果对方案不满意，直接退款没有问题，决定置换项目的话，一律 7 折。”
求美者们听闻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可以去接待室稍等，那边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和小礼品，不着急做决定。”
周静雯说罢，用眼神示意陈明杰。
陈明杰迅速明白了周静雯的意思，引导着众人往接待室去。
周静雯发现 VIp 贵妇没动，笑脸迎上去。
“我等李总。”贵妇淡淡道。
“柠姐，站着多累呀，您来我屋，我亲自给您做方案。”
贵妇有些动摇，想了想点头：“那也行。”
周静雯见状亲热牵着贵妇的手离开。
看诊室中，乔杨面前坐着个颇为富态的男人，但就是长了一脸的痣。
“我不想全切，”男人说着指了指自己右眉上的痣，“留下这颗，面相学来说，它是吉痣，利田宅！”
乔杨扒拉扒拉男人的脸：“不对啊，我看是颗凶痣。”
男人听闻有些紧张：“啊？怎么会呢？你学得是梅花还是紫薇？”
乔杨摘了手套，缓缓说道：“我祖师爷叫希波克拉底，他老人家可说了，你这黑毛痣，其实是一种细胞瘤，有一定癌变几率，非切不可。”
男人不知道希波克拉底是谁，皱眉琢磨起来：“哦，海派的对吧？”
旁边的王骞忍笑。
即便如此，男人还是不甘心，癌变的几率还是比不上利田宅的诱惑。
乔杨却有些不耐烦：“要不你回去挑个吉时？”
男人听闻连连点头：“对对对，挑个吉时切就没问题。”
见男人离开，乔杨无语地摇了摇头，明明是应付的瞎话，没想到这人还当了真。
“还有吗？”乔杨扭头询问。
王骞正准备说话，却见周静雯满脸杀气快步走了进来，王骞见状自觉关门溜了。
周静雯怒气冲冲瞪向乔杨：“手术你不想做，可以分给别的医生。”
“下睑下至这种项目纯粹是为了赚钱，适应症太窄，一般人根本没有做的必要。这种手术不应该出现在格慕。”乔杨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整形是医疗学科，更是服务行业，求美者有需求，就是它存在的必要。”
乔杨冷哼：“少拿求美者当幌子。要不是咨询告诉她们，套餐比单做还便宜，哪儿来这么多需求？”
“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做或者不做，决定权在求美者自己手里。以后呆久了这种营销你会看到更多，既然来了就得适应。”周静雯讲话也不客气。
乔杨却对着周静雯冷笑道：“我不是来适应格慕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窗外，起风了，树叶哗哗作响。
周静雯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天两人约在了一家火锅店。锅中翻腾的红浪，肉一盘接一盘的端上来，乔杨不断往锅里下菜，盘子一个个光了。
“当初建格慕的时候，目标就是成为中国最牛逼的，任何人只要想做医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格慕。这还不算完，我们要做的不只是一家医院，而是得扭转大众对医美的偏见。医美变成像吃火锅一样，成为一种正常的需求，这才是理想的行业。”
周静雯能看得出，自己的这番话好像让乔杨有所动摇。
“现在呢？”乔杨询问道。
周静雯顿了顿，开口跟乔杨说了实话：“现在医美市场规模都超过两千亿了，但一般人想到医美，还是视作洪水猛兽，觉得求美者都是人傻钱多吃饱了撑得。五年过去了，是，我们拿到了四级牌照，有了很多厉害的医生，结果呢，随便一点风波，就能把我们打回原形。”
乔杨盯着周静雯瞧了半响，周静雯知道她是在判断自己话里的真假，她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开口：
“我算是看透了，医美市场就跟这火锅一样，什么菜都有，挤在一起煮了半天，什么土豆、粉丝啊，煮化了都没人发现。你得是主菜，一下进去大家才抢着捞。这家医院是我的，哪个科好都是医院好，我不需要和他们斗，但是我需要话语权。”
“菜才等着别人捞呢。谁说上了桌的只能是菜？要做就做那个夹菜的人。”
这话出乎周静雯意料，她没想到乔杨会这么说，不过想来也合理，这也很乔杨。
“你那天说得对，我们认识十二年了，没什么不能聊的。我不喜欢格慕， 更不喜欢你。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这也很乔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