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黄河东岸的唐营大寨连绵十余里,旌旗在晚风里猎猎作响。营中炊烟刚散,各帐前的士兵正借着最后一缕天光擦拭兵刃,忽闻东南角的望楼上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柳絮般从三丈高的栅栏外飘入,脚尖在帐篷顶上一点,又轻飘飘落在演武场中央。周围巡逻的亲兵刚要拔刀,却见那人抱拳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弟兄们别来无恙?某家回来啦!”
这声招呼清朗明快,立刻有几个老兵认了出来,当即收了刀笑道:“是飞天神偷!你这猴儿,总算舍得回来了!”
演武场的动静很快传开,秦叔宝正带着亲兵巡查,闻声快步赶来,见那人一身短打,背上还斜挎着个油布包裹,脸上沾着些尘土却掩不住眼里的精光,顿时朗笑一声:“好你个小子,去年说要去寻恩师深造,一去便是一年,害得程黑子天天念叨着没人陪他赌钱!”
“秦二哥莫笑我,”飞天神偷抢步上前作揖,又朝随后赶来的程知节、徐茂公等人一一拱手,“程大哥的骰子我可记着呢,回头定陪你战个三天三夜;徐军师,您教我的观气法,某家这一年总算摸到些门道了。”
程知节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粗声粗气地问:“别光耍嘴皮子,这一年混得如何?是不是又偷了哪家王爷的宝贝?”
“这回可不是偷宝贝,”飞天神偷神秘一笑,正要说下去,却见营中校尉匆匆跑来,在秦叔宝耳边低语几句。秦叔宝眼睛一亮,拍了拍他的后背:“巧了,秦王殿下刚在中军帐议事,快随我去见殿下。”
一行人穿过层层营帐,来到中军大帐前。帐外侍卫见是秦叔宝等人陪同,立刻掀帘通报。飞天神偷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内。
帐中灯火通明,秦王李世民正坐在案前批阅军报,见众人进来,抬头笑道:“叔宝、知节,何事这般热闹?”
飞天神偷抢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朗声道:“末将飞天神偷,参见秦王殿下!”
李世民放下笔,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离座,亲自伸手将他扶起:“快快请起,一年不见,神偷倒是愈发精神了。”他目光扫过那油布包裹,又问,“看你风尘仆仆,可是刚从远方回来?”
“殿下明鉴,”飞天神偷站直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正色道,“末将去年离营后,先去终南山拜见两位恩师,从头学了一年的轻身功夫与刺杀绝技。恩师说我从前行事太过张扬,若遇真正高手必吃大亏,这一年便逼着我练沉稳心性,连夜里起夜都得踮着脚走,可算没白费功夫。”
帐中众人都笑了起来,徐茂公捻须道:“听你这话,倒是真长了本事。”
“不敢说长本事,只是略懂些自保之道,”飞天神偷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三月前离了终南山,本想直接回营,谁知往北走到山西地界,却见沿途百姓流离失所,打听之下才知,定阳王刘武周勾结突厥,屡次犯我疆土,抢粮掠地不说,还在边境屠了三个村落,简直丧尽天良!”
李世民眉头微蹙,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刘武周本是隋末义军,却投靠突厥称臣,去年冬天便袭扰过并州,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残暴。”
“可不是吗?”飞天神偷咬牙道,“末将在晋阳城外见了个老婆婆,儿子被突厥兵砍了头,孙子活活饿死,她抱着一块破席子哭了三天三夜。某家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便悄悄潜进定阳打探,见刘武周日日与突厥使者饮酒作乐,压根不管百姓死活,夜里还在王府里摆宴,让侍女们跳胡旋舞,真是忘了自己是炎黄子孙!”
程知节在旁怒道:“这狗贼!待某家提兵过去,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程大哥稍安,”飞天神偷解开背上的油布包裹,里面露出个黑漆木盒,他双手捧着递上前,“末将等不及大军开拔,半月前趁夜潜入定阳王宫。那王府守卫虽严,却挡不住某家新学的缩骨功,摸到刘武周寝殿时,他正搂着小妾喝得烂醉,某家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取了他首级——殿下请看,这便是那狗贼的脑袋!”
掀开木盒的刹那,帐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里面那颗头颅双目圆睁,满脸狰狞,正是刘武周无疑。秦叔宝上前细看,见脖颈处伤口平整,切口带着斜向上的角度,不禁赞道:“好快的刀!这手法,比军中最好的刽子手还利落。”
李世民凝视着那颗头颅,沉默片刻,忽然长叹一声:“刘武周本有机会建功立业,却甘愿为虎作伥,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神偷,你为民除害,实乃大功一件!”他亲自将木盒合上,又对亲兵道,“将这首级用石灰腌了,送往并州示众,让边境百姓知道,勾结外敌者,必是此等下场!”
“谢殿下!”飞天神偷躬身领命,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末将回来的路上听说大军正准备北伐,若是用得上某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世民扶起他,眼中满是赞许:“你刚回来,先去歇息三日,养足精神。至于北伐之事,正好明日军议,你也来听听,讲讲定阳城内的布防细节。”
“遵令!”飞天神偷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又朝秦叔宝等人笑道,“各位兄长,今晚可得请我喝几杯,某家在定阳啃了半个月的干粮,可馋坏了咱们营里的酱肘子!”
程知节一把拉过他:“就等你这话!今晚不醉不归!”
帐外夜色渐浓,唐营的灯火次第亮起,晚风里飘来饭菜香与谈笑声。木盒里的首级静静躺着,而千里之外的定阳,此刻怕是已乱作一团——没人知道,终结这场浩劫的,竟是一个悄然潜入的身影,和一颗滚烫的侠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