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长卿捧着那枚麒麟玉玺,老迈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枚仿品玉玺,承载着西楚最后的国祚念想,是他奔波百年而不得的执念。失而复得,怎能不让他心神激荡。
然而,当他的目光从玉玺转向一旁的徐锋时,那份激动迅速被一种更深层次的震撼所取代。
只见徐锋把玩着那枚玉玺,仿佛那不是复国希望的象征,只是一个略有趣味的小玩意儿。他掂了掂,随手将其收入袖中,整个过程云淡风轻,没有半分贪婪或珍视。
紧接着,徐锋做了一个让曹长卿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这片狼藉的地下祭坛,轻轻一拂。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摧枯拉朽的威势。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金色气浪,以徐锋为中心,如春风拂过水面,柔和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这股气浪,正是那浩瀚无匹的儒圣气象。
金光所过之处,所有因“星象之眼”爆裂而残留的狂暴星力、所有渗透在石壁与空气中的阴冷杀机、所有属于谢观应那阴邪诡谲的气息,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被无声无息地净化、消融,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宏伟的地下祭坛,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被彻底洗涤一空,恢复了其作为祭天圣地本该有的庄严与肃穆。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处隐秘道观内,正盘膝疗伤的谢观应猛地喷出一口逆血,脸色煞白如纸。
他骇然发现,自己留在西楚旧宫那处核心地脉中的所有神念印记,所有后手布置,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可抵挡的宏大力量,从根源上彻底抹除了!
干净,彻底,不留半分余地。
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方天道磨盘,将他刻下的名字硬生生磨平,让他再也无法与那处风水宝地产生任何联系。
“好狠的手段!”谢观应心头大震,惊怒交加。他知道,徐锋此举,是彻底断绝了他卷土重来,再次利用此地的任何可能。
地下祭坛中,曹长卿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景象,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破解杀局,靠的是匪夷所思的气运攻防;净化祭坛,用的又是这等直抵法理本源的儒圣手段。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实力,早已超出了他对武学、对修行的所有认知。
他究竟是谁?
就在曹长卿心神恍惚之际,谢观应并未就此罢休。他不甘心就此失去对徐锋的监视,这位国师心性狠辣,更有一股不肯认输的偏执。
他强忍着伤势,催动一门压箱底的秘术,将自己仅存的一缕神魂,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祭坛出口通道旁,一块不起眼的浮雕龙眼之上。这缕神魂极其微弱,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自信即便是陆地神仙也难以察觉。
做完这一切,他刚要松一口气。
“啧,还留了只小虫子,倒是不死心。”
一声轻笑,从祭坛中央传来。
谢观应附着在龙眼上的神魂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炸开!
他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他骇然“看”去,只见徐锋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指,对着他藏身的方向,隔空轻轻一点。
没有金光,没有气浪,只有一圈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将那块浮雕龙眼包裹。
刹那间,谢观应感觉自己那缕神魂仿佛被丢进了一个晶莹剔透、却又坚不可摧的琉璃囚笼之中。
他能“看”到外界,能“听”到声音,但自身的一切感知、一切意念,都被彻底禁锢,无法挣脱,更无法向外界传递分毫信息,甚至连自毁都做不到!
这是一种比直接被抹杀更令人恐惧的孤绝与无力。
谢观应的惊恐意念在囚笼中疯狂冲撞,却只换来徒劳。
“别白费力气了。”徐锋那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神魂之中,“这道‘心牢’,是以法理所筑,除非你的境界能高过我,否则,永世别想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谢观-应的意念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与颤栗。
“我是谁不重要。”徐锋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谢观应如坠冰窟,“重要的是,你选错了棋盘,也跟错了棋手。赵稚那个疯女人,拿整个离阳的国运和苍生当祭品,你跟着她,不过是当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下场不会比今天好多少。”
徐锋顿了顿,仿佛在给这只“小虫子”一点消化的时间。
“这次,留你一缕残魂,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断了和太安城的联系,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许还能苟活。若再让我看到你与离阳皇室为伍,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意,透过“心牢”,狠狠刺入谢观应的神魂本源。
“下次,我会让你连成为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从这方天地间,彻底消失。”
话音落下,那股恐怖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
谢观应的神魂在囚笼中瑟瑟发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徐锋的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宣告,是一种掌控他生死的淡漠。
一直以来,他自诩为棋手,将天下英豪玩弄于股掌。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在真正的存在面前,自己连棋子的资格都算不上。
对自己的选择,对投靠妖后的决定,他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与……惧意。
徐锋不再理会那只被囚禁的“虫子”,随手一挥,那道“心牢”便化作一粒微尘,消失在空气中。
他转身,与曹长卿一同走上光梯,离开了这处地下祭坛。
回到残破的宫殿中,曹长卿看着徐锋,神情无比复杂。他张了张嘴,有太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徐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将那枚西楚麒麟玉玺重新取出,递到他面前。
“此物虽是仿品,核心能量也被谢观应汲取了九成,但其根本的‘气运共鸣’法理还在。”徐锋解释道,“它无法帮你逆转国运,却能成为一面旗帜。”
“旗帜?”曹长卿一愣。
“复国,复的从来不只是疆土,更是人心。”徐锋的目光深邃,“西楚遗民散落天下,国已亡,心已散。你需要一个象征,一个能将所有人的信念重新凝聚起来的图腾。这枚玉玺,就是最好的图腾。”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曹长卿浑身一震。
他一直将希望寄托于玉玺本身的力量,却忽略了其背后最关键的象征意义。
是啊,复国大业,岂能只靠一人一物?人心,才是根本!
曹长卿彻底折服了。他对着徐锋,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中再无半分陆地神仙的傲气,只剩下心悦诚服的敬意。
“先生一席话,胜过长卿百年苦修。长卿……受教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锋,充满了恳切与期望。
“自今日起,曹长卿愿为先生马首是瞻,为我西楚遗民谋一条生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还请先生示下,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