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虚空之眼”静静悬浮在石桌之上。
其表面的幽光，比初见之时黯淡了许多，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
萧砚盘坐其前，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紧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第九转。
那是超越世间常理，触及天地法则的一转。
即便有“虚空之眼”这等逆天之物辅助，依旧如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此眼能清晰映照前八转的每一处细微变化，指引成功的捷径。
但在第九转那真正涉及空间玄奥的门槛前，却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模糊与抗拒。
无数失败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在萧砚的神识中一闪而过。
灵材崩溃，药力消散，丹炉欲裂，甚至空间扭曲……
最终，一切归于混沌。
“它……看不透第九转。”
萧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失望。
这几日的反复尝试，耗费了他如海的心神，结果却冰冷得令人心悸。
清灰蹲坐在石桌的另一端，小爪子无意识地扒拉着一颗废弃的焦黑药渣。
她能清晰感觉到萧砚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这九转还魂丹，对他的意义，重若泰山。
就在这时，洞府外的禁制，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水面，轻轻波动了一下。
一道沉稳而又无比熟悉的气息，悄然渗透进来。
“林长老？”清灰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黑豆般的小眼睛望向洞口。
下一刻，身着典雅紫色长袍，金发耀眼如日曜的林长老，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府门口。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洞府内的情形，最后落在萧砚与那枚气息独特的奇异眼球之上。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看来，是遇到真正的难题了。”林长老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并未多问细节。
她素手轻扬。
一封用某种暗绿色特殊妖藤紧密缠绕、封印的信笺，便如羽毛般轻飘飘地飞向清灰。
“万妖谷，子全的信。”
清灰伸出小爪子，稳稳接住信笺。
她灵巧地解开那繁复而坚韧的妖藤封印。
“唔？”
清灰凑近信纸，仔细辨认着那些对她而言并不算陌生的符文。
她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因为信上的内容，一点点地睁大，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子全说……本鼠之前给他的那截源木分枝，让他们的源木……有了一点点，非常微弱的反应？”
她猛地抬起头，看看林长老，又扭头望向依旧沉默的萧砚。
“他还说，他们的源木似乎……非常渴望，渴望更多类似的气息。”
“他想请本鼠……立刻去一趟万妖谷，仔细看看他们的源木本体。”
萧砚闻言，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眸光深邃如夜，其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绪，最终落向清灰小小的身影。
九转还魂丹的第九转，其关键在于那虚无缥缈的“空间之力”的理解与运用。
“虚空之眼”虽能预判万物演变，却无法直接赋予他这种力量的融入法门，更无法指点他如何驾驭。
如今，似乎真的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清灰的小脑袋快速地转了转，黑亮的小眼睛里光芒闪烁。
子全所求的“传承”之事，她曾郑重答应过。
如今，萧砚这边也遇到了天大的瓶颈。
去万妖谷……
或许，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萧砚，”清灰一跃而起，轻巧地跳到萧砚的面前，小爪子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九转还魂丹的第九转……我们好像暂时真的没办法了。”
“万妖谷的那个源木，听起来很神奇，似乎很重要。”
“本鼠答应过子全，要去看看的。”
她的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萧砚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从那枚令人又爱又恨的“虚空之眼”上缓缓移开，望向眼前这只小小的、却总能带来意外的噬宝鼠。
他自然明白这小东西的心思。
“你想去？”他问，声音平静。
“嗯！”清灰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
“说不定，帮了他们，对我们这边……也会有好处呢？”
“而且，本鼠的承诺，是不能不算数的！”
林长老在一旁静静听着，此刻才悠然开口：“万妖谷的源木，乃是妖族传承久远的圣物之一，传说中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造化之力。”
她的目光转向清灰，带着一丝深意：“若真能对其有所助益，对你自身的血脉与修行，亦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随即，她又看向萧砚，语气温和：“九转还魂丹之事，本就逆天而行，非一朝一夕可以功成。有时候，换个方向，停滞不前的心境，或许能有新的领悟。”
萧砚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他明白，清灰的成长，她的机缘，同样重要。
“也好。”他终于开口。
清灰眼中瞬间闪过难以掩饰的喜色，小小的身体都仿佛轻快了几分。
“太好了！那，本鼠这就去一趟万妖谷！”
林长老微微一笑：“我送你过去。万妖谷地处极西，路途遥远，更有诸多不便之处，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
清灰与萧砚简单交代了几句，叮嘱他好生休养，切莫再强行推演第九转，便跟着林长老离开了洞府。
一道流光，如闪电般划破天际，向着遥远的西方疾驰而去。
万妖谷。
当林长老带着清灰，身形悄然落在万妖谷那巨大的天然入口之前时，清灰不由得耸了耸小巧的鼻子，眼中露出一丝困惑。
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中那种妖气冲天、万兽奔腾、生机勃勃的妖族圣地，截然不同。
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蔓藤，粗壮如龙，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座宏伟的天然拱门。
然而，这些本该生机盎然的蔓藤，此刻却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枯黄衰败之色，仿佛生命力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想象中浓郁精纯的妖力。
而是一种奇异的……虚弱感。
一种仿佛整个天地都失去了活力的虚弱感。
其中还混杂着草木枯萎后特有的焦糊气，以及潮湿泥土翻卷出的腥涩味道。
更令清灰心头一凛的是，在这片令人压抑的衰败之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执拗的……渴望？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片死寂的土地深处，正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道颀长的身影，早已静静地矗立在谷口那巨大的枯藤拱门之下。
黑衣如墨，衬得他面容愈发苍白。
头顶一对微微颤动的鼠耳，昭示着他的身份。
正是子全。
他似乎已经在此等待了多时，见到林长老与清灰从天而降，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表情。
只是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比之上次在青云宗灵田相见之时，显得更加幽暗难测，仿佛藏着无尽的漩涡。
“林长老，清灰道友。”
子全微微躬了躬身，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