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深处的合金管道传来阵阵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发出压抑的叹息。沈墨站在能源核心监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流转的幽蓝色能量，耳边却不断回响着农业区罢工后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全息投影在他身后闪烁，实时更新着殖民地各处的骚乱画面，刺目的红色警报如同鲜血般在空气中蔓延。
“执政官，艾琳女士拒绝接听通讯。”小星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仿生人纤细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最新的工程日志，“她带领施工队切断了行政大楼与中央实验室的能源连接，目前……”
“我亲自去。”沈墨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干涩。当金属电梯缓缓下降时，他的掌心已沁出冷汗。记忆回溯到与艾琳初遇的场景——那个总戴着护目镜、将金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的女工程师，曾踩着施工架对他大喊：“给我三个月，能让这破地方竖起第一座生态穹顶！”如今，她竟成了反抗浪潮中最锋利的刀刃。
工程区的闸门缓缓升起，刺鼻的焊接焦味扑面而来。沈墨眯起眼睛，在焊枪的明灭间，看到艾琳正蹲在地上调试液压支架。她的工装裤沾满油污，银色机械臂泛着冷光，正精准地将合金钢条嵌入地面。数十名工人围在她身边，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激光切割器，形成一道无声的人墙。
“艾琳！”沈墨提高声音，靴底碾过散落的螺丝发出咔嗒声响，“你应该知道擅自切断能源意味着什么。”
女工程师没有回头，机械臂却骤然发力，将整根钢梁砸在地上，震得地面簌簌落尘：“我当然知道，就像你知道流放那三个技术员会引发什么后果一样。”她摘下护目镜，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威尔他们是我的学生，看着他们在反物质引擎图纸上熬了三个通宵的人是我！那些代码里藏着多少漏洞，只有我最清楚！”
沈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莉娜此前的分析在耳畔回响——反物质引擎控制系统中的前文明代码，以及那些未知的加密符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变得柔和：“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找出幕后黑手，而不是……”
“不是用流放解决问题？”艾琳突然起身，金属机械臂擦着沈墨的肩膀重重砸在墙上，留下五道狰狞的抓痕，“沈墨，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发现地下水源时，你说过‘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现在呢？你把人当成弃子，把权力当成盾牌！”
周围的工人开始骚动，有人举起切割器对准沈墨。蕾娜带着特工队瞬间出现在入口，激光步枪的红色瞄准线在昏暗的空间里交织成网。沈墨抬手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目光始终锁在艾琳颤动的睫毛上：“农业公社已经罢工，民众开始冲击市政厅。如果不采取强硬手段，整个殖民地都会陷入混乱。”
“那就让它乱！”艾琳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植入芯片，那是当初为适应星球重力而进行基因改造的证明，“看看这些！我们为了在这里活下去，每个人都在拼命！而你呢？躲在指挥中心发号施令，用‘安全’当借口剥夺别人的希望！”
沈墨的喉咙发紧。他想起苏芮曾说过，过度使用神经兴奋剂会导致人体产生排异反应。那些被流放的技术员，还有此刻眼中布满血丝的艾琳，他们的疯狂是否都源于某种人为操控？他向前半步，却被艾琳后退的动作生生止住：“我承认决策有失误，但现在需要你的专业知识。只要能找到能源核心异常的真相……”
“真相？”艾琳突然冷笑，伸手扯下墙上的工程蓝图，图纸在空中翻飞，“这就是真相！你看看这些！”她抓起一张泛黄的手稿，沈墨这才发现边角处密密麻麻的批注，“威尔他们在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危险武器，而是能将地热能利用率提高三倍的装置！他们想让每个家庭都能用上稳定能源！”
全息投影突然闪烁，小星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执政官！市政厅被抗议者突破，蕾娜队长请求支援！”沈墨的通讯器同时响起莉娜的紧急呼叫，说在机器人底层代码里发现新的恶意程序。混乱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而艾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中的失望比任何指责都更刺痛人心。
“我不会参与镇压民众。”艾琳弯腰捡起地上的工程锤，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决绝，“除非你撤销流放令，重启能源改良项目。”她转身走向黑暗深处，机械臂末端的探照灯扫过墙面，照亮一行用焊枪刻下的字——“权力不该成为埋葬理想的墓碑”。
沈墨站在原地，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当蕾娜的声音再次催促他撤离时，他弯腰捡起那张反物质引擎图纸。在威尔潦草的批注里，他发现了一个眼熟的符号——与方尖碑第二层激活时出现的神秘标记如出一辙。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偶然的叛乱，或许从他们触碰禁忌符号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
“小星，通知薇薇安，立刻调取所有关于前文明权力斗争的资料。”沈墨握紧图纸，指节泛白，“再给我接通苏芮，让她准备针对神经兴奋剂的解毒剂。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而在赤红沙漠边缘，被流放的威尔正用石块在沙地上画着复杂的公式。他的同伴凯恩咳嗽着吐出带血丝的唾沫，莱德则仰头望着紫色天空，那里，一艘不属于殖民地的黑色飞船正悄然隐入云层。他们的植入芯片在皮下发出微弱红光，仿佛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在黑暗中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