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夫人给您的匣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
兜儿拿着匣子轻轻晃了晃,“好似空的一样。”
主仆二人到了马车上,兜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奴婢瞧一眼。”
林岁安扬了扬唇角,轻轻点头。
兜儿将那匣子掀起一条缝,只见里面只有一张纸。
“这是什么?”兜儿将里面的纸拿出来。
“金羊街尾三进宅院......”
兜儿惊异地抬起头。
“姑娘,是房契。”
林岁安想起刚刚离府时,陶妈妈将这盒子递到她手中。
“林姑娘,这是老夫人给你的。你婚期在即,又经营着那些个作坊、铺子,想来许久不能来府上。老夫人说,便权当先将添妆给你。女子出嫁后,归娘家便是客。若在夫家不顺心,自己也能有个去处。老夫人时常赞你是她最得意之人,心中也将你当做后辈相待,还曾生过收你做干孙女之心。只是你与许副指挥使定下婚事,免得叫旁人以为侯府拉拢朝中新贵,只能将此心思作罢。只愿你与许副指挥使琴瑟和鸣,白首相依。”
林岁安掀起车窗帘子,任由冷风将眼角的湿润吹去。
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还一同经历过生死,感情自然深厚。
只是当时她是仆,老夫人是主。二人之间即便有情义,也不好直接表露。
如今她是良籍,身份地位提高,感情上的表达反而更直接纯粹些。
“收好吧,改日,咱们去瞧瞧。”林岁安轻声道。
“是。”兜儿又看了两眼,眉眼带笑将那盒子妥善收了起来。
姑娘的嫁妆又多一台,如此,姑娘的底气也更足些。
“姑娘,快将帘子放下,今日风刺人,小心将脸吹伤了。”兜儿收好盒子,见自家姑娘还掀着帘子看着外头。
风透过帘子缝儿吹进来,她穿着灰兔皮做的袄子,也冷不丁被冷了个激灵。
“停车。”林岁安没工夫理兜儿,只见刚刚路过的小巷中,有几个小孩儿抱着破席子缩在一起,冷得瑟瑟发抖。
马车停下,林岁安下了马车便往那巷子去。
“姑娘,您去哪儿?”兜儿忙跟了上去。
待林岁安走近,看了眼缩在破席子里的小乞丐,轻轻喊了声:“小孩儿。”
只有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睁了睁眼,看了林岁安一眼。
见她衣着打扮富贵,还带着丫鬟,原本麻木的眸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他挣扎着从破席子里爬出来,顺势跪在林岁安跟前。
“菩萨姐姐,我弟弟起高热了,他快死了,求您救救他,求求您了。”
随即,另外两个与他一起的小孩也跟着跪了下来。
林岁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孩子,他们都只身着破麻衣,盖不住小腿的裤子,或是光着脚,或是穿着破草鞋。
还有个小孩儿躺在破席子上,皱着眉一动不动,三四岁的模样,头发枯黄杂乱,十分瘦小。
这小孩儿刚刚被他们抱在怀里,裸露在外的皮肤,已隐约冻得有些青紫。
“兜儿,快去将马车上的披风拿来。”林岁安皱眉道。
“是。”兜儿见那小孩儿眼见着快不成了,忙转身往马车跑去。
“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的?”林岁安问。
这些孩子,明显是乞丐。
这街上时常有兵士巡逻,瞧见乞丐便会驱赶,这些孩子也不知怎么来了这巷子里。
“我......我们......”跪着的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眼,终是最大的那个孩子开了口。
“我们本是城北破庙里的乞丐,我弟弟得了病,眼见着要死了,里面的乞丐头子说,不知道我弟弟得的什么病,怕传人,便要将他丢到乱葬岗去。他们都是大人,平日里我们乞讨的银钱、吃食都要上缴给他们。如今我弟弟只是病了,不给一文钱拿药看病不说,还要在他未死的时候丢去乱葬岗。这么冷的天,乱葬岗的野猫野狗见着被丢去的尸体便会扑上去。我不想弟弟被猫狗吃了,便带着他离开。”
似是怕林岁安担心他弟弟得了什么传人的病,忙磕头道:“菩萨姐姐您莫怕,我弟弟得的病不传人,我们三个都没事。”
那孩子面颊被冻得通红,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又指了指与他一起跪着的人。
“他俩是我兄弟,平日会避开那些官兵,到这些富户后门讨吃食。这家心善,他俩常在这里讨到吃食。我便想着,那些善人若能赏几个铜板儿让我弟弟抓副药吃,兴许他就不会死了。”
他流着泪,回头看了眼巷尾紧闭着的后门。
这后门儿给这些小乞丐吃食的,怕是这后门的门房婆子。
给这些小乞丐一些剩下的吃食,叫他们不被饿死,已是极心善。若要叫她们拿银钱给这小乞丐看病救命,怕是不能。
谁又愿意为了外人,将自己养家糊口的银钱拿去给不相干的人看诊吃药?
“姑娘,披风来了。”兜儿拿来的,是她自己的细棉布绣花兔毛披风。虽不华贵,但也十分暖和。
她身后,还跟着车夫。
兜儿将那孩子裹了起来,林岁安忙吩咐车夫。
“将他抱到马车上去。”
车夫闻言,抱着那孩子三两步跑到了马车的位置,将人放在了车上。
“都上车。”林岁安道。
三个六七八岁的小乞丐看了眼挂着锦缎车幔与银钩的马车,后退了半步。
“菩萨姐姐,我们身上脏,劳烦您带着我弟弟走前面,我们腿脚快,在后面跟着就是。”
林岁安没心思在这些小事上与之纠缠,登上马车,命车夫快马往最近的医馆去。
马车内,那小孩儿裹着厚实的披风,想是身上暖和了些,小身子在披风中动了动。
林岁安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烫手。
“叫车夫再快些。”林岁安道。
车夫寻了最近的医馆,马车刚停,林岁安便叫车夫抱着那小孩儿进了馆内。
“哎哎哎,你抱了个什么进来?”守在门口的药童瞧见披风里裹着个脏兮兮的乞丐,忙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