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抑制的悲怆铺天盖地涌来，沈菀隔着寒风和他遥遥对望，她胸口爆发的痛楚让她几乎站不稳，纤长的睫毛沾染了湿润的雾气，她瞳孔里落下落一滴又一滴的泪。
是……
慕凌。
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猜测，那些不确定的疑惑，在看到那个清俊如竹的身影时，沈菀就无比的笃定。
在深市见到的人是慕凌，不是什么三哥的朋友。
那声音和那天在车上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他故意不想面对，所以才让她怀疑。
沈菀宛如被夺去了三魂七魄，魔怔地看着轮椅上的慕凌，泪水一次次地模糊了视线，她心口痛得喘不过气，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往日，很多很多的过去。
她仿佛从他藏着柔和春风的温柔瞳孔里看到了前世那个颓废潦倒的慕凌。
彼时，他从云端跌落入尘埃。
他仍旧会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陪着她。
他总是用温柔缱绻的目光凝视着她，一次次地告诉她。
【菀菀，别这么残忍地拒绝我，我只是想陪着你。】
【你想为陆明铮做什么事，那是你的事。但我愿意为你做的事，那也是我的事。】
【菀菀，对不起啊，以后可能没有办法陪着你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假死离开，没有隐瞒我的消息，你会不会就不会喜欢上陆明铮？】
【菀菀，我能够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你除掉陆明铮，他配不上你的爱和付出。】
【菀菀，别去为我求任何人，我希望你带着孩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
【菀菀……】
【你别哭啊，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陪着你了。】
【忘了我吧，我不要你为我低头，走向今天必死的结局，是我一早就料到了。】
【我可以死，但你必须活。】
那些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隔了时间和空间，这么漫长的距离。
明明不是这一世的事了，可一想到自己前世家破人亡，身边只有慕凌守着她，她就好心痛！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慕凌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明明她都说她不爱他了，他怎么还是那么傻呢？守了她十年，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沈菀心痛得无法呼吸，哪怕陆明铮就在眼前，但是她没有多余的理智去和他说些什么。
慕凌就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慕凌对她的细致温柔，对她的所有好，一想起来她就心痛一次。
然而，慕凌对她有多好，陆明铮就有多残忍。
残忍锋利的刀子，一次次的剜她的心脏。
泪水爬满了一张脸，沈菀已经被风吹得没有知觉了，她前世所有的爱和恨，在慕凌他眼前都流逝殆尽。
沈菀看了他很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发出声音的。
破碎又不堪，比哭还要哽咽。
“慕……凌。”
再相见，中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尽管今生还未曾发生过，沈菀仍旧悲痛难掩。
其实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说，想问他为什么既然回来了又不现身见面，又想问他，为什么要偷偷地对她好？还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就坐在轮椅上了？
为什么别人会说他是残废？
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在她的脑海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只能无语凝噎，慕凌那两个字，在喉咙间盘旋了千万字，此刻终于得见天日。
沈菀和慕凌的对视，旁若无人一般。
陆明铮眼底的杀气又浮现了上来，他后退一步，那狭长冰冷的双眼扫过缓缓行驶轮椅过来的慕凌。
一人宛如长剑，气势凛冽如寒霜。
一人面容沉静如水，好似雨后竹林里抽出来的一支竹，不蔓不枝，端方如玉。
陆明铮像是从尸山血海里归来的修罗，杀气汹涌。
慕凌更像风姿绰约的君子，不属于任何一种武器，不带有丝毫的杀气，只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冷淡和疏离，眉宇之间自带一股铮然清冷气息。
即便是慕凌现在坐轮椅，但在陆明铮面前气势依旧不输分毫，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弱势，相反，他云淡风轻，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是你。”陆明铮冷怒道。
看到慕凌这一刻，陆明铮眼神格外凛冽。
慕凌垂眼，嗓音仍旧低沉：“看来你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陆营长怎么就喜欢强人所难呢？”
那是温和沉静的慕凌，即便是背景深厚，但是待人接物都是亲和有礼的，此刻看似温和的目光里藏着锋利的寒意。
“这轮不到慕同志来多管闲事吧？”陆明铮伸出手，揽住了沈菀的肩膀。
他嗓音幽冷，“我和我的爱人做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慕同志连别人夫妻之间的事都要管？你父亲知道吗？”
沈菀浑身再次僵硬住，她下意识地就要挣脱他的手，但肩膀被捏得很痛，沈菀差点又要哭出来。
她神色恍惚，木楞地抬起手，擦了一下嘴唇，袖子上染了血迹。
“夫妻？”慕凌瞳孔一深，表情疏离。
沈菀心脏作痛。
“是啊，慕同志才回国不久是不是？怕是还不知道我和沈菀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没有赶得上这杯喜酒，等女儿周岁宴的时候，邀请慕同志来喝一杯薄酒，怎么样？慕同志不会拒绝吧？”
陆明铮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笑得意味深长。
沈菀不知道慕凌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很不舒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挑刺。
好似认定她和慕凌有什么。
但是很可笑，他自己和温惜惜就清白吗？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慕凌阴阳怪气呢？
沈菀深呼吸一口气，在慕凌清冷的注视里，她拨开了陆明铮的手。
沈菀突然就弯弯嘴角，她眼神寒冷，“说够了吗？”
此话一出，氛围更是冷到了极致。
两道目光都定格在沈菀脸上。
沈菀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冲慕凌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点。
她声音嘶哑，“抱歉，慕凌让你看笑话了。”
下一刻，空气里淡淡响起慕凌的声音。
“你从来就不是笑话。”
有那么一刻，沈菀的喉咙又梗住了，好似捅入了一根鱼刺，满口血腥。
她的泪水又要不争气地落下来，好在沈菀及时低下头了。
她呼吸蓦然加重，“谢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唇齿间反复碾磨的就只有这两个字。
很奇怪，现在是她最狼狈的时候，慕凌刚才说不定把那陆明铮强吻她的画面都看到了。
可是沈菀并不觉得难为情，甚至也没有羞耻的感觉，她不觉得自己狼狈，好像看到慕凌那一刻，就有一股强烈的安心感。
谁都会笑话她，就只有慕凌不会。
她就是有一股这样强烈的想法。
看到慕凌觉得心安，大概是……因为前世，还有比这更难堪的时候，所以她已经免疫了是吗？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慕凌视线落在了她脸上，目光很专注，也很柔和。
但又有些克制，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我们之间的事改天再谈，我有些话想和慕凌说，麻烦你先回去。”沈菀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