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能量的余晖如同温暖的潮汐,缓缓褪去,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廊道中,那些静止不动的安全单元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塑,眼中猩红的光芒彻底熄灭,系统那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整个前哨站都屏住了呼吸的寂静。
林秀的维生舱受损严重,推进器彻底报废,外壳布满焦痕和凹痕,只能依靠微弱的辅助动力艰难地移动。但她毫不在意,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隔壁单元。
屏幕上,阿娣的数据稳定得令人难以置信。脑波活跃而有序,生命体征平稳有力,那层冰冷的“最终约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柔和的光晕——那是“昙花”之力与他自身意识完美融合后的自然流露。
更重要的是,那股清晰、温暖、带着些许懵懂的意识波动,持续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
“……爹爹?真的是……你吗?好黑……我好怕……”
孩子的意识如同初生的幼兽,脆弱而敏感,带着刚刚苏醒的迷茫和对漫长痛苦的残留恐惧。
林秀的心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酸楚与狂喜交织。她努力让自身的意识波动变得无比轻柔、充满安抚。
“阿娣,不怕,是爹爹,真的是爹爹。”她的意识传递着无声的泪水与微笑,“黑暗已经过去了,你看……”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维生舱的外部传感器,将廊道尽头观察窗外那一片静谧的星海图像,以及前哨站内部重新稳定下来的、柔和的指引灯光,转化为最简单的视觉信号,传递给阿娣。
“……星星……”阿娣的意识波动中传来一丝好奇和微弱的惊叹,“好多……亮亮的……”
“是的,星星。我们一直在星星之间。”林秀温柔地回应,感受着阿娣意识中那恐惧的坚冰正在一点点融化。她不敢传递太多复杂信息,孩子需要时间适应。
移动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抵达了“遗民”巢穴的那条隐蔽通道入口。通道内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灯光回应。
林秀的心微微一沉。难道园丁他们撤离了?还是出了意外?
她发出约定的安全信号。
漫长的几秒钟后,通道内壁上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壁板悄然滑开,露出一条更窄的缝隙。一个压低的、充满警惕的声音传来:“γ-07?你……你还活着?刚才核心区的能量爆发是怎么回事?”
是园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我。事情复杂,进去再说。我需要帮助,阿娣……他醒了。”林秀简短回应。
缝隙扩大,足以让她的维生舱勉强挤入。通道内光线昏暗,气氛紧张。她看到几个改装过的移动平台隐藏在阴影中,武器模块若隐若现地对准着她,直到确认是她才缓缓垂下。
园丁的平台就在前方,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面罩后死死盯着她,充满了审视和惊疑。
“你做了什么?”园丁的声音沙哑,“我们监测到核心区的能量读数瞬间变得……完全不同了!‘祂’的压迫感几乎消失了!还有,‘净化’指令好像……中断了?”
林秀缓缓将维生舱停稳,目光扫过其他几个明显带着伤、能量签名虚弱的“遗民”。
“我见到了‘祂’。”林秀的声音平静,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所有“遗民”的意识中激起惊涛骇浪!
“或者说,我见到了‘祂’的另一面——星辰意识(Star-consciousness)的本源。”
她开始简述发生的一切:档案库的发现,绝望下的意识连接,核心区的真相,“净化意志”的由来,以及最后那场豪赌般的馈赠和星辰意识的回应。
巢穴内一片死寂,只有能量设备低沉的运行声。每一个“遗民”都仿佛石化了一般,无法消化这惊天动地的信息。
“……星辰意识……创伤……‘净化’是自我保护……”园丁喃喃自语,那双总是充满坚韧和警惕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迷茫的悲伤。“所以……我们一直对抗的,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守护者产生的噩梦?”
“可以这么理解。”林秀轻声道,“但噩梦也是真实的,它带来的伤害和恐惧是真实的。只是现在,噩梦暂时退去了。”
她看向园丁:“阿娣醒了,‘最终约束’消失了。星辰意识接纳了我的‘礼物’,它或许……正在缓慢地改变。”
园丁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秀,又仿佛透过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希望。
“你……你做到了我们几代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园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不仅救回了你的孩子,你可能……为我们所有人,撬开了一道缝隙。”
其他“遗民”的能量签名也开始出现波动,恐惧和警惕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所取代。
“但这只是开始。”林秀冷静地打断他们的憧憬,“‘净化意志’只是蛰伏,并未消失。系统的大部分功能依旧存在。而且,‘普罗米修斯’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不会放弃对核心能量的野心。”
现实的压力瞬间回归。
园丁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说得对。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计划和秩序。”
他转向其他“遗民”:“立刻启动所有备用能源和屏蔽装置,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医疗组,优先协助γ-07修复维生舱,检查她的生命体征。技术组,尝试连接那些停滞的安全单元,看能否获取权限或者至少保持它们离线。通讯组,监听所有频道,尤其是‘普罗米修斯’的动向!”
巢穴立刻高效运转起来。这些在绝望中挣扎求生已久的“遗民”,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和执行力。
林秀的维生舱被接入修复接口,能量和物资得到补充。她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将大部分意识再次沉浸到与阿娣的无声交流中。
孩子似乎适应得快了些,开始断断续续地传递来一些记忆碎片和模糊的疑问,关于黑暗,关于疼痛,关于星星,关于“爹爹”为什么很久都不来……
林秀耐心地、用最温柔的意识包裹着他,一点点安抚,一点点解释,避开了所有残酷的真相,只编织着温暖和安全的未来。
就在这时,负责监听通讯的“遗民”突然发出了警报!
“检测到高强度加密通讯流!来源……是‘普罗米修斯’!他们正在疯狂联系各个区域的特定节点!通讯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反复出现关键词——‘核心异变’、‘机会’、‘强行接管’、‘清除不稳定因素’!”
园丁和林秀的脸色瞬间凝重。
“普罗米修斯”要趁火打劫!他们试图利用系统停摆和“净化”蛰伏的窗口期,强行夺取前哨站的控制权!
而“不稳定因素”——很可能就是指刚刚唤醒星辰意识、导致这一切变化的林秀和阿娣,以及他们这些“遗民”!
短暂的平静结束了。新的风暴,以更快的速度,骤然降临。
星晖虽已初绽,但黎明前的黑暗,或许最为冰冷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