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章#
“叮铃铛——”
精致的耳饰坠入台上那座诡秘的仪器中。
齿轮咬合,铁臂扣紧。
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声,仪器内炽白的光骤然亮起,底部烈焰从黑暗中喷薄而出。
温度骤升的同时,仪器内混合之物的光泽开始剥落。
红,黄,黑,银白四色在火光里扭曲,融化,互相吞噬,翻涌,又灼烧流转。
火花炸开,电弧凌厉。
这个过程有一点点漫长,但胜在观赏性极强,宛如看了场夜幕中的星子破碎,场下寂静地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氛围。
很快,轰鸣渐止,低端出口处缓缓滚落出一颗珠子。
在雷纳图斯将它拾起的同时,身后的超大屏幕也投射出了这颗珠子的细节。
冷光四射,其上黑与红交缠不清,颜色鲜艳得刺目。
于雷纳图斯白色的真丝手套中轻轻转动,莫名让人联想到血夜凝成的心脏,亦或是星辰坠入尘世。
妖冶。
危险。
不少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难以移开目光。
甚至已经有些商业世家的富家子弟开始彼此低声交谈着,商讨能不能买下这台仪器,打造新的时尚潮流。
雷纳图斯一边细细摩挲着还滚烫发热的珠子,一边应着前排观众的需求,向舞台中央踱了几步。
镜头始终牢牢追在他的身上,观众的注意力大部分也落在那颗珠子上。
鲜少有人会注意到在他身后那一排排静静伫立的木偶。
而随着那珠子越靠越近,那群无眼,无声,无命的木偶忽地轻轻颤抖起来。
开始的动作还很轻微,就算是前排观众也很难察觉。
但随着雷纳图斯在木偶军团的正前方站定,高举起那枚珠子——
第一排的木偶动了。
没有丝线,没有任何牵引装置,甚至雷纳图斯都没有和这些木偶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
可就是这么荒唐地,在感知到珠子在自己一定范围内后,有一两个木偶在同一时间缓缓抬起手臂,连带着僵硬的小腿也生涩弯折,意欲前进。
只是他们动作迟缓,反应木然,看起来像是刚刚连接到了信号。
不过还是依旧......
很诡异。
毕竟这些木偶太过逼真,眼睛的位置又空空荡荡地,明明看不到却还能将脸庞齐齐转向那抹黑红......
最先发现木偶不对劲的,是第一排坐在最左侧的一个女生。
望着那死寂般灰土色的面孔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她下意识尖叫出声。
——“啊!”
观众席窸窸窣窣喧嚷了一瞬,又在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台上异变时顿然静了一刹。
舞台前,魔术师手中的珠子如心脏般灵活滚动。
舞台后,死物苏醒行动诡异骇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台下立马有人惊呼,声音根本压不住:“卧槽!那些木偶……木偶动了?!”
有人面色苍白,死死拽住身边人的袖子:“可是......刚才不是检查过了吗,这些木偶身上没有什么启动装置吗,怎么会突然动起来?”
也有人强自镇定,勉强勾笑:“这……这是魔术的一环吧?对……一定是。”
话是这么说。
但却没人敢放松警惕。
自古以来,越是形体与人类相似的物件,越能引起人类最深层次的恐惧。
雷纳图斯微微抬手,声音轻柔而清晰,在空气里扩散开去,平稳得恰到好处,压住了台下的躁动:
“各位观众,这只是表演的一环而已,大家无需担忧。”
轻缓的曲调带了点宠溺,“给我们的‘小朋友们’一点点适应的时间,他们才刚刚苏醒,还不太熟悉这个世界。”
手腕翻转,黑红交织的珠子被她重新攥进掌心,反手压下。
舞台的灯光骤然收束,光与暗在瞬间交界。
失去了目标的木偶群齐齐停滞。
下一刻,沙沙摩擦声突兀响起。
透过微弱的光线,观众可以看到舞台上那些木偶又垂下了头,漫无目的地抬起手臂,木质关节艰涩扭动,发出干枯枝条般的“咔哒”。
他们动作生硬,节奏迟缓,步伐沉重而机械。
随着更多木偶被牵动,舞台上的静默逐渐被他们粗粝的行为所填满。
一排又一排。
重复的抬臂摸索抬脚追寻的动作愈发密集。
许是看多了也会视觉疲累的缘故,又可能是见证了这群木偶除了这几个动作之外再无其他威胁性,最初的恐惧逐渐分崩瓦解,好奇与新鲜感取而代之。
窃语声又起。
“看起来像是魔术,毕竟国产魔术也就只能做到这么几个动作了。”
“我感觉春晚机器人老太扭秧歌转手绢都比这内容丰富。”
“央视出手,必是精品。”
“散了散了,把这视频拍下来发给我妈,她今晚的朋友圈素材就有了。”
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忍不住起身,从怀里掏出些随身的小物件,往台上丢去,试图吸引木偶的注意,以此来看到这群木偶更多不一样的表现。
然而。
并没有。
那些木偶依旧还是同刚刚一样,保持着木然冷漠的状态,不知道在舞台上到底在摸索分辨什么。
观众们逐渐安定下来。
大部分人倚靠在椅背上,轻笑声起起伏伏,紧绷的气息总算是松散了不少。
就在这松懈的缝隙里,将这群人所有反应收入眼中的雷纳图斯勾了勾唇角,
他眉梢轻挑,抬手慢悠悠理了理袖口的褶痕。
“既然孩子们已经差不多都醒了。”
男人语调平缓,却在尾音蓦地收紧,压低了一线锋芒:
“那……”
“该表演了。”
话音未落,他突地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声音在场馆里炸开,脆利如针,直直刺进观众的耳鼓。
同时,雷纳图斯毫无征兆地径直向上扬手,将那颗被他隐去光芒的珠子抛向了半空中。
炽烈的光线捕捉到那颗珠子,红与黑的光芒交织交融,瞬间映照在上百张木偶空洞的面孔上。
其下的反应这次来得格外的快。
几乎在珠子离开雷纳图斯掌心之后,那群原本还在闷头闷脑闷闷地干自己事情的木偶们诡异地齐齐抬头,动作干净利落得就像是刚刚的缓慢只是一种逗弄观众的戏耍。
他们的颈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排又一排眼窝空白的头颅对准半空。
双臂同步直直抬起,一个个就像是僵尸从地里爬了出来准备发动攻击般。
整齐划一,动作迅疾,势如洪流。
台下骤然一静。
观众的笑意顷刻间凝固,无法言明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汗毛层层竖起。
“这他娘的......真的是木偶?!!”
—
三层。
光线依旧昏暗。
空气沉甸甸的,混着血腥味与陈旧木料的潮湿味。
端木云策背靠着墙,静默守着岗,尽可能保持目光幽冷地警惕着屋子里那些百十来个被催眠的少爷们。
经过刚刚萧潜念咒似的“林薇雪”名字输出,这些少爷们早已经没办法像最开始那样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溺于深度催眠了。
他们零零散散东倒西歪地躺在房间内各个位置。
身体时不时还会微微抽搐两下,就像是被丢弃的木偶,偶然路过会不小心触碰到拴住他们的提线。
一想到刚刚惊悚的画面,红发如焰的少年就满脸的不愉悦。
他冷着脸,摸了摸口袋,未能找到烟,皱着眉又将视线投向了落地窗外。
月光映在他冷白肌肤上,衬得他五官更加漂亮却锋利。
不开口倒是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峭与疏离感。
但这种景象对于端木云策来说,往往只能维持几分钟,没过一会儿他就侧头瞥了眼身后方的人,哼嗔了句:
“没死吧?”
“放心,这点儿伤,嗯.......”
萧潜坐在角落里,黑发凌乱,额前几缕贴着微湿的鬓角,修长的腿一只支起,另一只盘踞而卧。
随口咬开木质瓶塞,黑发少年将搜刮来的烈酒倒在手背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嘶——”
痛得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复又咬咬唇,无所谓地轻笑了下:
“死不了。”
酒精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有用的。
能消愁,能消毒。
萧潜随意扯了块布料,一圈圈绕过手背,勒紧。
血被挤压得更快涌出,几乎是转瞬间就洇透了布料,鲜艳夺目。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依旧冷静熟练地处理着。
由于刚刚情况紧急,都被那样众目睽睽下紧盯了,大屏幕居然还要不知死活地宣读“林薇雪”的名字,萧潜只能一拳打过去了。
冲动的后果有好有坏。
好在这群明显被操控的少爷们断了连接,没再继续向两人发难发疯。
坏在......
伤口很深,这种紧急处理并不能完全奏效。
被卷起的白衬衫袖口上溅了点点艳丽的红梅,露出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血色与病态白弱的肌肤对比愈发凌厉。
那件还算规整的西装外套也早就被他随手扔在座位椅背上。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萧潜舔舔唇,抬起了头。
少年眉眼漆黑,眉眼天生乖巧,但抬眸那一瞬却透出倦怠与暴戾,像只漂亮却嗜血的野兽:
“你盼着我死,是想打我女朋友的主意?”
嘴还是一如既往地贱。
“......”
端木云策懒得跟他打嘴仗,起身往人堆里走了走。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将翻找出来的几样东西丢到了萧潜面前。
“嗯?”
出乎意料的,是些稍微能缓解痛处的东西。
端木云策终究是心善:“这些对你来说应该能有用。”
萧潜挑了挑眉。
长指探过来挑起半截纱布,在半空中饶有节奏地摇摇晃晃,轻蔑地笑了下,却没动。
端木云策干脆转过了身,不想看他这副不服输不服软的死样子,补了句:
“如果她真的喜欢你,那你受伤了她会很心疼的。”
“是个男人,有种就别让喜欢的女生为自己担心啊,混蛋。”
最后这个词也不知道是骂自己怎么总担心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还是骂萧潜那个烂人怎么配。
反正是骂出口了心里才舒服点。
萧潜低低哼笑了两声,笑意不达眼底。
手背上那那处伤口实在是痛得影响了他的思考能力,干脆一抬手,萧潜将瓶中剩下的烈酒一口灌尽。
酒液滚烫炽烈,从喉咙一路烧到胃。
强烈的灼烧感几乎与手背伤口的灼痛叠合在一起,刺激得他眸色更深,眸底愈发阴冷。
呼出的气息都卷了浓烈酒意,冷冽而狂野。
他站起身。
血迹斑斑的白衬衫微微扯开了领口,其下的胸膛隐隐可见。
黑发少年抬手拍了拍端木云策的肩,吹了个挑衅的口哨,低垂的眸下笑意满是轻狂疏离:
“我女朋友要怎么关心我,就不用你瞎操心了吧。”
“你不如好好动动你那根本不剩多少的小脑仁,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正好趁着现在有功夫,又没什么麻——”
话音骤然中断。
萧潜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光芒骤冷,眼神钉死在前方的阴影里。
端木云策原本双臂抱胸,神情冷漠,不屑与他多做纠缠。
但听到对方话说一半就噎住,烦躁更甚,眉头蹙起,抬手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把拨开,声音锋锐:“要说事就说事,说话说一半,小心你倒——”
就在他回头想要教育身后人时,视线接触到正前方,眼神陡然一紧。
昏暗中,那些原本东倒西歪的少爷们,此刻居然一个接一个,以极其诡异的方式站了起来。
四肢仍是僵直得不像个人,关节也发出可怖的“咔哒——咔啦”声,就像是什么生锈的齿轮被硬生生转动般,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冷汗横生。
他们头颅歪斜,动作迟缓却无比整齐。
与刚刚的狂热不同,这次他们的眼神空洞而死寂,就像是被人抹去了灵魂的容器。
冷漠,无情。
不过片刻,那些冷冰冰的目光就同时聚焦在端木云策与萧潜身上。
继而......
鞋底摩擦地板,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