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也差不多快到了吧。”
沈知寒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向已经换了身装扮的裴叔扬了扬下巴，示意：“裴叔。”
中年人恭敬地摘下帽子，将其轻轻落在心口，微微颔首：
“我争取速去速回，二爷。”
“注意安全。”
电子屏幕上的沈墨书挑挑眉：“距离端木云策飞机落地也就还有半刻钟的时间，你住的别墅......离机场没那么近吧？”
“别人去接机肯定是来不及的。”
沈知寒抬眸，眼中笑意明灭，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但现在去接机的，可是裴叔。”
他低下头，声线渐缓：“从某个角度来讲，就算是现在，你和我也应该......”
“尊称他一句‘老师’。”
—
端木云策昨晚回了端木家后，也没能睡个好觉。
由于沈墨书和沈知寒完全不需通气就能达到一致的默契，他才睡了四个小时就被突兀敲门的仆人叫了起来。
大半夜的被骗上了飞机。
红发少年身形修长，由于太急切，他只来得及套了身简单的休闲装。
冷风灌进领口，端木云策打了个冷颤，打量着管家忙上忙下为他收拾好的行李箱，他满心狐疑：
“......我哥真这个点儿要我出国旅游一周？”
下人们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家主亲自打来的电话，千真万确。”
甚至还有端木云璟发来的短信为证。
可端木云策却联系不到端木云璟。
平日里总会偶尔唠叨他做事冷静别失了分寸的男人，此刻连个电话都打不进去。
不过既然飞机是端木家自己安排的。
想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少年人年轻气盛不设防，就这样踏上了沈家两人为他安排好的“远离温柒柒之途”。
飞机划破夜空，于凌晨向着远方疾驰。
还好端木云璟所在的国家并不算远。
历经几个小时的浅眠，端木云策到达了目的地。
由于又有将近一两个月没见过端木云璟了，不出意外，端木云策的脸盲症又犯了。
他哥......
长啥样来着？
以至于当他看到戴着银色假发出现在自己面前跟自己热情满满地握手、拥抱、拍照合影的裴叔时，原地呆滞。
“......你......谁啊？”
裴叔可是早有准备，来机场特意挑选的是平日里端木云璟会喜好的深红色西装，裁剪得体，面料上乘，深沉又不失庄重。
只是他身上的肌肉发育较好，西装穿在他身上有些许惹眼。
除了衣装，裴叔还将身上的香调模拟得和端木云璟一模一样。
所以他毫无压力地扯开笑容，大大咧咧揽过端木云策的肩膀，动作娴熟自然，看起来格外和蔼可亲：“我当然是你哥啦，傻弟弟！”
端木云策却瞬间身体一僵。
“......”
他忽地紧闭上了眼。
又睁开。
眼前的中年男人依旧还在笑得坦然。
“......虽然我有脸盲症，但是......”
端木云策推开两人的距离，眉头轻皱，声音清亮，不容置疑：“我还是分得清我哥和圣诞老人的。”
他指骨分明的手指抬起，落在裴叔的下巴上，义正词严：“他就算得了老年痴呆失心疯脑瘫，也绝对不可能留络腮胡的！”
与此同时，还在开会的端木云璟莫名其妙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裴叔：“......”
啧。
这络腮胡是和银发配套一起买的，出门前顺手就带上了。
既然面貌上骗不了端木云策，裴叔打算从“事实”出发。
接连听着这人提到好几个关于自己与哥哥儿时相处的小秘密后，端木云策不禁眯起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略带犹豫：
“......哥？”
“欸！”
不应白不应。
裴叔喜笑颜开，拉着他要上车。
端木云策始终紧皱着眉。
虽然人是跟着裴叔的，但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给他妈妈发着消息：
“妈，你知道哪家医院治老年痴呆失心疯脑瘫最好么？”
“我刚刚好像乌鸦嘴把我哥诅咒了。”
“......我试过了，那络腮胡拔不掉......还被你大儿子揍了一拳。”
“力气很正常，还会开车，看起来应该没有老年痴呆失心疯脑瘫......吧。”
“......嗯，妈，拥有一个留着络腮胡老了十几岁的儿子总比拥有一个老年痴呆失心疯脑瘫的儿子好......的吧？”
裴叔车速飙的一直都是直通地狱级别的。
黑色的车辆如同一道势如破竹的闪电，在马路上呼啸而过。
端木云策全程脸色惨白，只能死死拉稳车把手，就连软塌塌早起没有打理过的红发都硬生生被如刀的疾风吹成了大背头。
他懂了。
他哥不单是想改变他自己。
还想让他这个弟弟也变得成熟。
车子很快便驶入端木云璟的势力范围内。
也不知道裴叔从哪搞得通行证，一路上确确实实畅行无阻。
就在端木云策已经认命自己哥哥成长为“中年模样”时，车辆忽地一个急刹车，在一处高楼前稳稳停了下来。
驾驶位的男人回过了头，目光不再那么亲顺温和，而是透着一股冷淡的寒意。
伴随着基地内突然响起的尖锐警报声，裴叔优雅地向后扬了扬银发，唇角上扬，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弟弟啊，不该靠近的人，还是要保持距离比较好。”
声线清冷无情。
明明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这句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端木云策的耳中。
只是他尚未想明白其中的含义，就见一个接着一个的烟雾弹砸到了车辆附近。
瞬间，刺鼻的气味顺着车窗猛地袭来！
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所感知的一切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
恍惚间，端木云策透过朦胧的烟雾，看到“他哥”扯下了自己的络腮胡。
“！”
震惊刚从心间升起，强烈的烟雾就呛得他低头剧烈咳嗽了两下。
再抬头时。
驾驶位上已是一空。
“他哥”，不见了。
—
端木云璟看了眼眼前双眸清澈的红发少年。
还好没受什么伤。
只是身上灰尘仆仆的，状态也恹恹的。
许是尚未从刚刚那场由于敌袭引发的警报中回过神。
在了解到自家通讯系统被黑了之后，端木云璟握着手机的指骨捏紧了几分：
“......这帮人心真黑啊。”
连天真无知不谙世事的少年人都骗。
半晌，男人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身前方木：“不过，留在我身边一周也可以。”
端木云璟站起身，径直走到窗前，语气莫名有几分落寞：
“反正以后这些事，你迟早是要接手的。”
端木云策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对，疑惑地侧目望去：“哥？”
端木云璟没有马上回答。
脑中不自觉就回忆起了早上刚看过的国内传来的一张张照片。
那上面的少年笑得那样纯真，满眼是溢满了的喜爱之情。
当哥哥的，怎么可能分不清楚他弟弟的心意。
只是这种感情，叫做——
“病入膏肓”。
那可是沈知寒的妹妹！
还是个背地里会叫他“老登”的少女。
端木云璟有亿点头疼。
他在思考。
是打醒自家弟弟更现实，还是吞了沈家更可靠。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
幽幽回身，目光殷切：“你总是要成长的。”
这句话落下得很沉重。
沉重到端木云璟伸手过来，端木云策都没有躲的心思。
手指插进张扬的红发之间，他垂眸：“要是以后，我不在了......”
“......”
煽情煽到一半，端木云璟发现自己......居然扒拉不动端木云策这小子被风固定的大背头！
少年还在凝眉注视着自己，满眼专注。
端木云璟偏偏较上劲，薅着端木云策头发努力往后捋：“剩！你！一！个！可！咋！办！”
端木云策被他拽得仰头，面目逐渐狰狞：“那！也！不！用！现！在！就！除！掉！我！啊！”
好歹是顺平了一点儿小尖尖，端木云璟心满意足，继续深沉：“剩你一个......”
这次对上红发少年微微赤红的眼尾，满眼怨怼。
似乎已经开始在口袋里摸小刀了。
端木云璟按住他的手：“我会难眠。”
“哥，我听下人说你今早就是睡过了迟到了早会。”
“......”
“小时候爸打呼噜把妈从三楼都吵下来了，你在爸旁边睡得还是很香。”
“......”
“能影响到哥你睡眠的生物，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端木云璟想找什么东西封了他这弟弟的嘴。
是太久没惩戒了，飘了么这小子。
感受到对方终于恢复常态的狠厉目光，端木云策立即垂下了头。
唇角却上扬了些。
确定了。
这个是亲哥。
端木云璟心情却没有那么好。
揉他头发的温柔轻拂也变成了稍用力地拍了拍。
又不敢太用力。
这孩子本来就傻。
怕更傻了咋整。
“我的意思是......”
他声音端起来就显得冷血无情了些许：“我是你哥，你是我弟弟，我们是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亲近的血亲。”
“所以如果我死了，唯独留下你一个人活下来......”
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端木云璟高扬着头，语气却没有半分下调：“我的魂魄就算下了地狱，也难得安息。”
端木云策虽然平时嚣张跋扈了些，但很少接触过“死亡”这个词。
如今被端木云璟这样直白交代后事般说出来，他忽地......
起了惶恐的心思。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能持续两秒，端木云策就感觉到端木云璟往他怀里塞了什么东西：“去换套防弹衣，走，我带你去炸沈知寒别墅。”
“......？”
—
沈知寒和沈墨书的通话在裴叔走后又持续了近半个多小时。
两人也没多交流什么，只是彼此忙着自己的事，时不时想到了什么关键节点，就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对方是否了解一些情况的走势。
比起寻常兄弟的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两人的对话方式更偏向于必要的合作汇报。
关于沈家黑白两道相辅相成、共危机共进退的谈话。
临近通话尾声时，沈墨书给沈知寒抛了个引子。
——“这个项目如果不出问题的话，我这边......就快要达标了。”
达标。
沈墨书的意思指的是——
得到沈老爷子的认可，彻底脱离沈家老一辈的掌控。
而沈知寒这么多年压缩时间的打拼，也是为了“达标”这两个字。
超越沈家所有前人的成就。
成为新的规则缔造者。
这样就有机会......
带柒柒离开。
就无须担心沈家将家族扩大势力需要联姻的贪念打到她的身上。
给她......
真正的自由。
思绪回笼，裴叔已经赶回来了。
特调过度数较低的鸡尾酒被送至沈知寒的旁边，又换回平常衣装的裴叔毕恭毕敬：“二爷在忙什么？和邮箱数据有关？是有什么问题么？”
沈知寒没有直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换了种问法：“你不好奇么，裴叔。”
裴叔目光探过来，略作思考。
沈知寒给了他答案：
“除了这不能见光的身份之外，我另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从来没被启用过。”
他将手中的一张黑卡在桌面上打了个转，旋即压下。
露出明亮的一侧。
上面的沈知寒笑容温暖到有几分诱人的虚假。
名片上“国际顶级珠宝设计师”几个大字镀了金层，熠熠生光。
男人却丝毫不在意那几个字的含金量，依旧随意地把玩着名片，一字一顿：“我怀疑......”
他的目光落回电脑上的复杂代码上，皱眉：
“有什么拦截了能联系上我这层身份的邮件。”
再次破解。
一条邮件一闪而过。
虽然只有短瞬。
沈知寒还是看清了。
发信人是——
圣斯利亚学院。
他知道。
他猜对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打破规则回国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