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琪抬起穿着棉靴的脚直接就踢了过去。
她打量过了。
对面的男人身形矮小,只堪堪到她的肩部,而且瘦削猥琐,浑身邋里邋遢的,一看就是颗软柿子。
而且是对方慌不择路跑过来才撞到了她,是对方理亏在先。
就冲自己现在满身的泥浆,踢他几脚怎么啦?
徐安琪没有丝毫心里负担。
“别,别,别!”
那人明显被撞得还懵圈着,感觉危险忙用手抱头,匍匐在地躲避。
又滚了一身的泥,形象更狼狈了。
“对不住对不住,没想到女同志你突然转身。”
徐安琪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狡猾的猥琐男,一开口就想推卸责任。
“什么我突然转身?你是眼瞎吗?这么宽的路径直朝我这边撞,意思是你不想负责赔钱?”
徐安琪看看身上被泥水浸染得不成样子的军绿色大衣,心疼到无以加复。
这一身是她现在仅能穿得出来的体面衣服了。
与之配套的红围巾都因在知青点受排挤给‘送’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是没有寄任何东西过来,她现在还把唯一的体面衣服也弄脏了。
这年还怎么过?
徐安琪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看到面前男人虚虚地抱着头,露出一双发黄的眼,带着不正经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她,重点落到她敞开的棉大衣里,鼓鼓囊囊的胸部时,一下冲到了顶点。
“你一双死鱼眼往哪里看呢!”
徐家家境优渥,她也长相不俗,即使不像徐梦瑶一样受欢迎,却也是极有优越感的存在。
何时被这样的一个猥琐男人用这样不堪的目光打量过?
她当即又抬起脚,朝男人的脸就踹了过去!
“哎哟~冤枉死人了啊!”
眼看着就要踹到人,哪知地上的男人就势一滚,浑然不顾地上的泥泞。
他一边滚一边嚎叫起来。
“哪里来的恶婆娘这么不讲理!”
他这一嗓子将本就三三两两围拢过来的人召得更多了。
“大家给评评理!我家婆娘在医院里生娃呢,人命关天啊,我哪曾想到这个人直接拦住了我的去路,撞得我滚了一身的泥不说,还非得让我赔她钱!”
“姑奶奶,求求你行行好,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就放我走吧,我婆娘和娃还在医院里等着我拿钱救命呢!”
男人也不起身,直接双膝一跪,跪到了徐安琪的面前!
闻风而来的人们顿时看向徐安琪的目光全都充满了鄙夷。
“女同志,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啊是啊,人命关天呢!”
“再说人家都给你跪下了……”
“……”
一时之间,人群议论纷纷,全都偏向为地上的男人说好话。
可地上的男人一边苦苦求着饶,却一边用仅他们两人可见的角度,冲她挑眉贱笑!
“不是!”
“明明就是他不长眼故意撞我,你们怎么就相信他的话呢?”
“这人满嘴谎话没一句是真的,谁知道是不是人命关天?”
徐安琪气急,她怎么看,都不相信地上的男人是个心系妻儿的人。
这些人还替他说话,是眼瞎吗?
“姑奶奶你是大城市里来的知青吧?不知道我们这里小地方的情况也情有可缘,要不是万分火急人命关天,谁家妇女生娃会舍得送进里大医院来啊!”
地上的男人演得起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接就道破了徐安琪的知青身份。
一开始众人还没发现,现在看了徐安琪的着装还有口音,也回过神来。
还真的是知青呢!
情感的天平全都不约而同的倾斜了下,即使是怀疑男人没说实话的,也都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呢,男人一看就是乡下人打扮。
竟然口称妻子生娃送医,那真的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这年头乡下人生孩子还大多选择自己在家里找接生婆。
顿时对徐安琪这个年轻的姑娘都不满起来。
“不就是弄脏了衣服吗,洗洗又不是不能穿,汉子你快走吧,人命要紧!”
有人甚至直接拦在了徐安琪的面前,把男人放跑了!
徐安琪一个难敌众手,哪怕心里怄火,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猥琐男从地上爬起来,假模假样的冲周围人道了谢撒腿就跑了。
只有她看得真切,那人临走最后的一瞥,望向她目光阴冷!
看得徐安琪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心头的火气都暂时湮灭,只得自认倒霉的在一众鄙夷的目光中打道回府。
从出门到进城再到回生产队,是徐安琪最无趣最倒霉的一天!
回来之后,又看到贺新明对她满身的泥泞熟视无睹,一双眼睛仿佛黏在了徐梦瑶的身上一样。
哪怕别人连个目光都不曾施舍一个,却还是像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
徐安琪头一次对自己的心愿产生了动摇。
嫁给这样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男人,真的是好的选择吗?
……
引导舆论完美脱身的金癞子已经回到了医院。
浑身滴答着泥浆让人退避三舍,一直在外面低声下气的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变态的舒爽来。
不管怎样,别人看到他现在都是退避的,这不就够了吗?
只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舒爽并没有维持多久,得知花了大价钱送进医院的张小燕只是给他生了个赔钱货,且还伤了身子再难有孕之后,他扭头就出了医院。
连张小燕母女的面都没见!
“家属,家属?产妇的家属呢?”
推着张小燕母女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喊了好几声,人影都没一个出现。
“咦,怎么回事啊,刚才她男人不是来了吗?”
“是啊,滚了一身的泥着急忙慌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护士们面面相觑。
病床上依稀听到只字片言的张小燕则心如死灰。
今天也是她们杨家生产大队分红的日子,而她并没有到临盆生产的时候。
就因为金癞子为了抢她辛苦劳作大半年的工分赚到的七块八毛五分钱,一顿老拳如雨点般落到她的身上、肚子上。
打得她伏地不起鲜血直流!
是左右邻居发现不对才给找了接生婆来。
队上的接生婆束手无策忙请大队的拖拉机给送到了县城医院。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的,短短的一辈子如走马灯一般掠过。
她以为她终于要死了。
可现在,她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