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那句反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启明芯核心管理层的会议室里激起了千层浪。
“甘心只做这样一个‘打工皇帝’吗？”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是啊，启明芯一路走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克服了多少艰难险阻？林轩带领大家创造了多少技术奇迹和商业神话？从mp3芯片到dVd芯片，再到如今惊艳全球的“蜂鸟”Soc，启明芯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公司了。他们拥有世界一流的人才，拥有领先时代的技术，拥有充裕的资金，拥有颠覆行业的雄心！
难道，他们奋斗至今，最终的目标，就仅仅是为了成为诺基亚、摩托罗拉这些旧日王者的供应链上，一个可以被随意拿捏、利润被无限压榨的“高级零件供应商”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咀嚼着林轩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也在反思着公司一直以来似乎理所当然的战略路径。
林轩没有急于给出答案，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眺望着窗外繁华的维多利亚港。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傲，也有些……落寞？
不，那不是落寞，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思考，一种对现状不满、对未来渴望的强烈意志。
他的脑海中，如同放映幻灯片一般，闪过前世那些曾经辉煌一时、最终却黯然落幕的芯片设计公司的名字。
博通（broad），曾经的通信芯片巨头，技术实力毋庸置疑，但在智能手机时代错失良机，最终被收购。 德州仪器（tI），omAp平台曾经是智能手机处理器的标杆，但在高通和后来者的冲击下，最终黯然退出手机芯片市场。 英飞凌（Infineon），曾经的基带芯片重要玩家，最终也将无线业务卖给了英特尔。 飞思卡尔（Freescale，摩托罗拉半导体独立而来），同样在移动浪潮中逐渐边缘化。
这些公司，哪一个不是技术实力雄厚？哪一个不是曾经的行业翘楚？但它们最终的命运，或多或少都印证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快速迭代、赢家通吃的移动通信和消费电子领域，单纯依靠技术领先的“供应商”模式，是极其脆弱的。一旦在技术路线上判断失误，或者被下游的“平台级”客户（如苹果、谷歌，或者这个时空的启明芯？）所抛弃，再强大的技术壁垒也可能瞬间崩塌。
“打工是没有前途的。”
林轩在心中默念着这句来自后世的“真理”。即使做到“打工皇帝”，掌握着某个环节的核心技术，但只要你的命运还掌握在别人手中，你就永远无法真正主宰自己的未来。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赵晴鸢：“Grace，你从财务和战略投资的角度，再给大家分析一下，如果我们全力满足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的要求，成为他们主要的芯片供应商之一，最好的情况和最坏的情况，分别可能是怎样的？”
赵晴鸢点了点头，她早已准备好了相关的分析模型。她走到投影屏幕前，调出几张清晰的图表。
“最好的情况，”她指着一条缓慢爬升但天花板明显的曲线，“假设我们能够克服所有技术和量产挑战，顺利成为诺基亚和摩托罗拉中端甚至部分高端机型的核心供应商，并且维持住15%-20%的市场份额。那么，在未来3-5年内，公司的营收确实会迎来显着增长。”
“但是，”她话锋一转，指向另一条波动剧烈、且利润率逐年下滑的曲线，“这种增长的质量会很低。首先，利润率会被压得非常薄。诺基亚和摩托罗拉拥有极强的议价能力，他们会不断要求我们降价，并引入其他供应商（如高通、联发科的平行世界版）来相互制衡。我们的毛利率很可能会从现在接近50%的水平，迅速下滑到20%甚至更低。”
“其次，我们的经营风险会高度集中在这两大客户身上。他们的任何一次战略调整、产品规划变动、甚至与其他供应商关系的亲疏远近，都可能导致我们的订单量剧烈波动，对我们的营收和利润造成毁灭性打击。我们将失去战略自主权，完全被客户‘绑架’。”
“最坏的情况，”赵晴鸢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如果我们投入了巨额资源，但最终因为技术、量产或者其他原因，未能达到他们的预期，或者中途被更便宜的竞争对手取代，那么我们不仅会损失惨重，更可能错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战略机遇期，最终像历史上那些被淘汰的芯片公司一样，泯然众人。”
“总结来说，”她得出结论，“成为诺基亚们的‘高级打工仔’，看似是一条能够快速扩大营收规模的捷径，但实际上是一条缺乏想象空间、利润微薄、风险极高、且很可能通往慢性死亡的道路。它不符合启明芯一直以来追求技术引领、价值创造的战略定位，也无法支撑我们成为世界级科技领袖的最终梦想。”
赵晴鸢的分析，如同冰水一般，浇醒了会议室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黄耀龙原本是主张抓住诺基亚、摩托罗拉订单最积极的人，此刻也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赵晴鸢说的都是事实。做供应商的苦，他比谁都清楚。
陈家俊和张建华也默默点头。作为技术负责人，他们当然渴望自己的产品能够被顶级客户采用，但他们更不愿意看到自己团队的心血结晶，最终只是沦为别人产品中一个可以被随意替换、价值被低估的零部件。
“那么，”林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既然‘打工’没有前途，我们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做‘老板’呢？”
“自己做老板？”黄耀龙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我们自己做手机吗？像诺基亚那样？”
“做手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林轩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说的‘老板’，是平台的掌控者，是生态的主导者，是标准的制定者！”
“诺基亚、摩托罗拉为什么能对我们提出这么多要求？因为他们掌握着操作系统，掌握着软件平台，掌握着用户入口！芯片再好，也得适配他们的系统，服务于他们的产品规划！”
“但是，”林轩的语气变得激昂起来，“他们的平台，真的就是未来吗？Symbian？windows mobile？p2K？在我看来，它们都不过是旧时代的遗物，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真正的未来，属于能够完美融合硬件性能与软件体验、能够构建开放应用生态、能够真正理解并满足用户移动互联需求的全新平台！”
“而这个平台，为什么不能由我们启明芯来创造？！”
林轩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掷地有声！
“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移动Soc（蜂鸟、天枢），我们拥有最强大的移动GpU（灵猴），我们拥有最低的功耗设计能力，我们甚至拥有能够实现软硬件协同优化的‘秘密武器’——盘古和女娲EdA！”
“我们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能够将这些硬件优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并且能够吸引全球开发者为之奋斗的……操作系统和应用生态！”
“与其投入上亿美元去适配那些行将就木的旧平台，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些资源投入到创造一个真正属于未来的新平台上？！”
“与其在别人的规则下卑微地生存，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制定规则，让别人来适应我们？！”
林轩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彻底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自己做操作系统？自己建生态？自己定义未来？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太颠覆了！
但不知为何，当这个想法从林轩口中如此笃定、如此充满激情地说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感到了一股抑制不住的热血在胸中涌动！
或许，这才是启明芯真正的未来？
这才是他们这群顶尖人才聚集在一起，真正想要追求的梦想？
“打工皇帝”的未来黯淡无光，而“平台之主”的未来，虽然充满荆棘，却也……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