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张牌皆在姜问手中。
唯有这带着半幅慈悲半幅凶恶相的牌，赫然摊在最上方。
姜问呆愣住了。
这画中人，只能是她！
举世唯有她修出了这幅半慈悲法相。
可……
“风华绝代，莲花命理，气运之主，孤独万世。”
“这是师姐的命词？”
白倾予张着嘴巴有些痴傻状。
“疯了吧？”
相较来说，应靡还是有些理智在的。
“你说姜问风华绝代和气运之主我认！”应靡声音尖锐发出爆鸣：“你说她莲花命理？”
“莲花？你确定这是她？”十音长老同样不可置信：“你要不再想想，是不是错了？”
吴莳灵双手环臂冷冷扫了一圈。
“你们是在质疑我？”
吴莳灵一开口，众人虽然不服，但还是不敢哔哔。
“这是在准备第二个版本的话本时，我亲自写下的人物小记。”
“姜问的每一步路，以及她的结局，都在这十六个字里。”
吴莳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毫无偏差，字字是真！”
她的话叫众人再次哑然。
长久的沉默后，绛温声开了口。
“在绛看来，姜问确实不负这前十二个字的呢。”
绛眼眸藏尽无限宽和真挚。
神女的爱毫不遮掩。
她道：“姜问，确实是如莲花般不染淤泥，至纯至洁呢。”
“哈？”
“哈！！”
“哈哈哈哈哈！！！”
绛的话叫众人沉默片刻，后如一群癫子在这陵墓里笑的撅腚捶地。
“纯洁？哈哈哈哈！绛！我知道你作为神女，是爱着世间所有人的，但爱世人也不能爱到瞎眼啊！”
“哈哈哈哈！吴莳灵你莫不是为了凑字数才给姜问这么个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命理吧，还莲花，食人花吧她！”
“服了！笑的小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嘴巴嘟嘟……”
“嘟嘟嘟嘟嘟~哈哈哈哈！！师姐~小女子这厢无礼了。”
哄堂大笑中，唯有姜问一人神色淡然，如老僧坐定。
即使被应靡在狂笑间狂抽她肩膀，她肩膀都被抽红了，都岿然不动。
众人大笑一阵过后，渐渐平定下去，才看见姜问这副老佛升天的淡然架势。
众人：“？”
玛德，真装起来了？
“姜问，你……”
姜问淡然瞥了众人一眼，默默将手上剩余的几张牌发给了众人。
众人迷茫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牌。
而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白倾予手上的牌，背面是一只狐狸仰望苍穹，溜圆的眼睛澄澈干净，蓬松的羽毛一根根皆泛着莹白光芒。
在白狐之后，是一个画的有些虚的少女。
少女抱膝坐地，歪着头，藤蔓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而白倾予正面，亦是同样写着十六个字。
——卿卿怜怜，误做菟丝，为他为她，又喂苍生。
在她身旁，应靡紧皱眉头。
他手上的牌，背后画的是一身黑衣的少年，同样是仰望的姿态。
手臂上环着一尾蛟龙，身后灼灼烈火焚烧。
他的十六个字命理，便是他眉头紧皱的缘由。
——亦正亦邪，亦人亦魔，甫我以爱，回以我命。
应靡呆愣了片刻，看向了叶明风的牌。
叶明风的牌面背后，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手执一剑，剑指苍穹。
脚下，散落一地的丹药，身后，是破败的皇宫。
他的背后，有两道虚影，看不大清，依稀是在招手的模样。
牌面正面，十六个字。
——清风霁月，圣心人身，帝王命数，先饥后祭。
在浮华宗四人身后，溪胤溪虞，手上也有自己的牌。
溪胤的牌背面，是一个少年，高高举着手，做托举状。
少年看不清脸，皆因他的脸上覆盖着血。
而少年脚下，是无数的尸体，尸体们高高举着手，以托举的姿态似乎是要将少年往上顶。
牌的正面
——浩然正气，不妒不渡，栀子命理，已挣已证
溪虞的牌背后，画着无数少女。
她站在少女中间，无悲无喜。
那些少女不是她，又好像全是她。
她们，都在做同一个动作。
从最低处，往最高处奔跑。
——女子傲然，清孤独雅，绝情一道，破苍夺命。
他们六个人，每一个人的判词，都在这十六个字里道尽。
吴莳灵给他们每一个人的小记，都不同。
可，除了姜问的，他们剩余五个人的牌背面的画，却有一个完全共同点。
代表他们六人的画。
是黑白的！
唯有姜问的，是彩色。
正如他们每一个人的判词最后四个字一样。
皆是死命局！
几人的面色皆是难以言喻的难看。
但在这难看里，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的神色。
空荡荡的陵墓里，唯有几人的呼吸。
吴莳灵是写出他们所在这个世界的人。
而他们这些人，也是吴莳灵笔下的人物。
在创造他们时，吴莳灵为他们的一生，只用了十六个字来陈述。
而这简简单单的区区十六个字，便已经写好了结局。
无一例外的。
除了姜问。
每一个人，都是必死的结局。
可是……
在此一刻，他们心里齐齐的生出不甘来。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他们当然知道，故事的结局，就是通俗的杀反派，救苍生。
不止在他们这个世界里，所有的话本子里也都是这样写的。
反派是必定要死的。
但作为反派的对立面，若是只有一个正派。
那正派必须要活着。
但若正派有许多个。
那为了让读这个话本子的人在书末尾有印象。
最好是有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结局。
那就是，除最中心的人物，其余的人物，都必须要死！
那样，那些读者才会唏嘘，才会感慨，才会叹气。
“哎，真是可惜了，要是他们都活着就好了。”
为了这一句感慨，那些主角，除中心人物外也还算很重要的人，便都要在笔下波澜壮阔的死去。
为苍生死，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啊。
所有人都会感恩，所有人都会记住。
但，没有人想过，除中心人物外的其余主角，究竟想不想活。
难道所有的救世主要的都是轰轰烈烈的死，然后一直活在世人的感恩回忆里么？
“凭什么啊！”
应靡吼出声：“凭什么我就要死啊！”
“我凭什么不能在做了救世主以后，活着成为世人眼里的大英雄，被世人簇拥爱戴，活着被世人敬重啊！”
某种层面上来说，应靡是他们这群人里活的最坦荡的人。
他最是不屑虚伪行径的。
他不想虚伪的说什么“啊，为了苍生而死啊，那我也是不负此生了呢~”
“苍生为重，我的性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话，他不会说。
这些话，其实也是很多人心中所想。
除他之外的几人，在他说完这话后，望向了他。
眼里起先是一些迷茫，写着“啊，为苍生而死本就是应该的啊。”
“拯救苍生怎么可以只是为了世人爱戴呢，这是我们的职责啊，为何要在意这些虚名呢？”
到后来，眼神的迷茫开始游移。
慢慢地，开始挣扎。
直至，绛一如既往温柔轻盈，缥缈却极重的声音，压在了众人心头上。
她道：“你们既是救世者，也是苍生里的一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