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的声音，不知何处来。
原先柔和微笑看着几人嬉笑打闹的绛回过了头。
原本脸上一直绽放着的笑意顷刻收敛回去。
换上了一层冰冷凉意。
除绛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缥缈声音。
那般的庄重威严，那般的神圣，似寺庙钟敲响。
可，没有人露出虔诚敬重之色。
一道半透明虚影在前方半空高高悬浮。
众人远远看着。
最上神的虚影那般的圣洁庄严，俯视众生时，有半丝慈悲半丝威严。
若是凡人见着，必定要诚惶诚恐跪下不敢仰头看一眼。
恐亵渎了神明。
但，这神明，只是凡人眼里的神明。
非姜问他们几个的。
姜问几人看她，是在看一个伪神。
虚伪、装腔作势。
“华禅！”
姜问一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伪神的真内里。
华禅半眯的眼从绛的身上，移到了姜问身上。
姜问眼睛一错不肯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想从伪神眼里看到被她自己撑起的神圣高洁皮囊被戳穿的怒。
但饶是姜问如此紧盯，华禅的眼睛里还是一派坦然。
仿佛姜问点出的名字，是她从来未听见过的什么。
呵！
姜问蔑然笑了一声。
真有意思。
怕是装的久了，还真把自己的真名给忘了呢。
“姜问。”
华禅慈悲目俯视姜问，微微一笑。
“你做的很好。”
“你护住了苍生。”
“我当初未选错人。”
华禅端着副睥睨神姿，看姜问一派很是满意的神色。
如同赏赐般夸赞姜问。
也不知是在夸赞姜问做的好，还是在夸她自己筹谋的好。
姜问没有理会。
“来接绛？”
姜问歪头看了一眼绛。
华禅点头：“是啊。”
“孩子不大听话，我便亲自来接。”
姜问挑了挑眉，兴趣盎然看绛不悦皱眉的神色。
“绛好像不愿意跟你回去呢。”姜问懒散戏谑道。
华禅摇了摇头，看绛的眼眸带着几分宠溺。
“所以，我亲自来接。”
姜问又道：“不如，就让绛跟我们待在一起？”
她懒懒散散的，好似在商量一般。
但看华禅的眼神深处却是冰冷。
华禅依旧摇头：“不了。”
“你们有你们要做的事，还是不要带着绛了。”
“她调皮的很，莫要让她闹了你们。”
华禅看起来很是一副为他们着想的和善模样。
姜问却觉得好笑。
“棋子四颗就够了，自己亲女儿，就不必了吧。”
她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在挑衅了。
若是似秦癸无忧玑之流，早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但华禅不愧是做了最上神如此多年的人。
她神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问儿，莫要闹了。”她无奈摇头，好似姜问是个在胡闹的孩子。
姜问撇了撇嘴。
“那带你夫君回去？”姜问又好心提议。
原本一直隐在人身后的十音长老蹙起了眉头。
感受到自己手臂上传来指甲刺穿皮肤的刺痛，十音长老无奈看向身旁。
云寐的恨意磅礴到呼吸都在颤抖。
隔了如此多年，终于再度见到抢夺自己身躯、自己爱人的仇人，她如何能不激动？
云寐血都涌上了喉咙，往上走，又从眼睛里流出。
恨！
滔天的恨！
从华禅虚影出现的那一刻，云寐恨得都隔着衣衫都在撕扯自己胸口的肌肤。
她是真的恨不得要去撕扯了那个人！
可，她又不能！
她答应过姜问！
只是，答应归答应。
云寐的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心脏在滚烫的灼烧，身体在恨里冰凉。
忍！
忍！
要忍住！！
十音长老感受到了这份经年积累的滔天的恨。
他没有将掐着自己手臂手指挪开。
只是轻轻拍了拍。
“不会走。”
十音长老轻轻安抚了这么一句。
掐进肉里的指头定住了。
十音长老没有看云寐，径直与看过来的华禅对视上。
“你……”
华禅眼神在十音长老脸上停留了许久，又移到了他身旁云寐的脸上。
“你也同我回去吧。”
华禅最终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感受到云寐手指尖又往肉里嵌了半分。
十音长老微微一笑：“这位天道，请您自重。”
“我有恋侣，我与她分离太多年，如今终于重逢，我自是很珍惜失而复得的娘子，我离不开她。”
“她太柔弱了，我怕我一离开，她就会死去，我舍不得。”
“还望这位天道莫要胡乱攀亲，叫我娘子误会，与我生了气，我又难哄好。”
云寐指尖收回了了一点。
华禅倒是没料到会从十音长老这里听到这般话。
十音长老……
不，是琉隐。
琉隐同她相处时，从来都是礼貌疏离的。
可分明在她取代了华禅后，感受到了那副身躯里的记忆。
琉隐很是宠着云寐。
他这个师兄，对这个圣女，总是微笑着看着。
他有闲暇的时间，总是会陪伴在云寐左右。
即便是下山做任务，回来时也总会给云寐带些小礼物。
回回要出远门，也是必须要报备了，说明何时去何时归，又给她亲手备上些糕点，给她梳好发髻，再离开。
琉隐对云寐的温柔，是华禅从未体验过的。
她甚至一度以为，琉隐是发现了自己夺取了云寐的身躯。
但几次试探，都未发现异样。
但她还是不放心。
她怕云寐还活着。
但在人界搜寻一番，没能找到云寐的活息。
直到两人有了绛，华禅这才放下心来。
琉隐这般爱云寐，若是知晓了自己并非是真的云寐，他必然不会同她诞育子嗣。
她便好好的跟琉隐过了下去。
她当琉隐这是飞升成了上神，有了神性，便将爱意放在心中，细水长流的过。
直至，琉隐被秦癸杀死。
那时，华禅很是痛苦。
她又想着，神，怎么可能这般容易死呢？
她又开始搜寻。
却没有搜到一丝琉隐的神息。
直至后来，仙鬼阁，审判无忧玑时，这个人出现。
她莫名觉得熟悉。
可这人又与一个陌生女子那般亲密。
她听到这个人叫陌生女子云寐。
华禅开始搜寻这个叫十音长老的来历。
越来越心惊。
她开始怀疑这个人就是琉隐。
直至云寐的面纱落下。
她见到了云寐这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曾经用过的脸。
但这张脸，在往昔的她脸上平平无奇，在云寐脸上，却如此好看。
直至云寐嘴里，吐出了华禅的名字，以及对她的恨意。
华禅终于确信。
所谓十音长老，就是琉隐。
琉隐死遁，在人界姜问的浮华宗藏匿。
又寻到了云寐！
华禅终于可以确信了。
琉隐哪是对她冷漠疏离这般简单。
他对她，绝对是恨的！
因为恨，才引导姜问，想借着姜问的手，对她这个天道下手，抹杀了她！
做了如此多年的神侣，还诞育了绛。
琉隐，竟还如此恨她！
恨到不惜蛰伏多年，也要除了她，为云寐报仇！
华禅心中思绪波涛，可面上，还是一丝一毫没有显露出来。
“琉隐，”华禅以俯视的姿态，望着十音长老：“绛还在这儿。”
她的意思很明显。
即便云寐还活着，即便他寻到了云寐。
可爱又如何？
再爱，还不是与她有了绛？
她不在意爱不爱。
她在意的是琉隐创世神的神息身份，能带给她的荣光。
而琉隐为了一个云寐，舍弃她这个天道，若是叫其他神知道，她的荣光又会黯淡几分。
争不过一个凡女，她的面子何在？
她也没有将云寐放在眼里。
输家，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