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碰上杨水月的次数还真是比以往都要多得多啊。
宋淮站在台阶上。
白色衬衫扎在熨烫笔直的西裤里，袖子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臂，胸前扣子开了一颗。
艳丽咬痕堪堪被遮住。
整个人气质透着一股矜贵。
他眉目清冷，正单手抄兜居高临下地看杨水月。
杨水月抬头看他。
注意到他眼中的冷漠，提着贡品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在他脑海中盘踞两天的所有事情，在此刻见到杨水月时以一种别样的方式逐渐清明。
这就是他生物学上的母亲。
他从小就没什么亲人，母子之间的温情是杨水月给予的，也是她要收回的。
后来发现他好像其实是徐慧的儿子。
有想过去找找看徐慧长什么样，毕竟徐慧那张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脸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想象过他与徐慧是不是长得相似。
有几分相似？
不过最后又作罢了。
觉得母亲死去那往事便归入黄土吧，他也总归是她的儿子。
可惜造化弄人，他不是徐慧的儿子。
宋淮收回视线，压下嘴角的凉意，走了下去。
“阿淮......”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杨水月心底被巨大的恐慌淹没。
总觉得她要开口说点什么，起码要解释解释。
指关节捏到泛白，她看着那个停下来却没有转身的年轻男人，“阿...阿继的贡品该换了，所以我过来给他换新的贡品。”
宋淮嘴角终是轻轻勾起来，眼底讽刺意味明显，“杨女士，我没有兴趣听你说你跟你儿子的事情。”
“可是...”
你是我的儿子啊...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宋淮转身，比她高得太多，导致说话也带着浅淡的压迫感，“杨女士难道忘了曾经对我的评价了？”
肮脏、下贱。
“所以，”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必再扮演黄鼠狼。”
黄鼠狼——
杨水月的脸色发白。
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她近乎痛苦地抓着他的手臂，“你怎么能说我是黄鼠狼？我们可是——”
“可是什么？”
宋淮脸上冷漠尽显，不耐烦地扯下她的手，将她甩了出去。
手中的贡品就要摔落。
杨水月第一反应先护着那些贡品。
细微的动作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讽刺愈加明显。
宋淮扯着唇冷笑，“我是你口中，肮脏的、下贱的小三的儿子，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杨女士触碰我，不怕染上病毒吗？”
望着她怀里紧紧护住的贡品，宋淮笑容收敛。
抬腿走了出去。
到底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宋继于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有血缘关系又如何，那层浅薄的关系也不能让她做的那些事一笔勾销。
杨水月看他冷漠的态度比之前更甚。
心中悲痛加重几分。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蓦地站起来跑过去，用力抓着他的手臂。
指甲抠得他的肌肤生疼。
她看着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口中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看他冷漠的表情，杨水月又气馁退却，“阿淮......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也替阿继向你道歉。”
周围墓碑冰凉又肃穆，大太阳都不足够融化刺骨的寒意。
“杨女士是说，对于他当年要撞死我这件事，你替他向我道歉？”
杨水月一僵，手滑落，“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若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与宋继母子一体。
他于她来说是肮脏下贱的。
如今她早知道宋继是她口中的小三徐慧的儿子，那些当年在她朗朗上口的污秽之词放在宋继身上却完全不适用了。
“又或者是说，明知道他要杀我，而你早就是默认的，如今又后知后觉地后悔？”
男人语气平淡，表情也平淡，“刽子手有什么资格去替另一个刽子手道歉。”
“还是现在比较流行不计前嫌一笔勾销？”
“不——”
杨水月拼命摇头，“我错了，阿淮...妈错了。”
平淡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我们早就不是母子了。”
很久之前就不是了。
宋淮蹲下来，替她捡好贡品放到她的手上，垂着眼睫，语气残忍，“杨女士，你的儿子在这个墓园里，墓碑写着宋继。”
他站起来，看她悔恨的表情，没有任何心软。
他脾气不算好。
只不过他不会再被她用这些事情挑起半分情绪。
因为她连让他生气，都不配。
杨水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眼泪怔怔的落下。
她哪里做错了吗？
明明他与她本来就是母子。
当年那些事，不是他们的意愿造成的，都是宋光竹造成的，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叫她一声妈妈呢？
“哈哈——”
崔茉莉从身后走出来，“哈哈哈，杨水月，报应。”
“报应啊。”
“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认你！”
她当时还真想不明白，杨水月为什么不肯送她去医院，一定要让她关在那栋别墅里直到彻底染上毒瘾。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气。
真好笑。
出气。
她一个刽子手，也好意思要替宋淮出气。
她望着宋淮还没走远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朝着男人的背影扯着嗓子大喊，“宋淮！因为你是她亲生儿子！”
杨水月大惊失色，伸手用力给了她一巴掌，“崔茉莉！”
崔茉莉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鲜血顺着嘴角而落，崔茉莉抬手抹了抹，望着头也不回的男人，“你猜，他听没听到？”
杨水月指着她，哆嗦着，“你...你......”
“我什么我！”
崔茉莉阴沉下来，伸手用力拍掉杨水月伸出的手指。
她眼袋浮肿，带着乌青，吸毒过后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疲惫感陡然涌上。
但她觉得畅快。
畅快杨水月也痛苦。
比她痛苦百倍，算起来她也没这么痛苦，她爱上了这种飘飘欲仙的感受。
但杨水月计算到最后。
众叛亲离。
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想要弥补，也得想想人家要不要！”
“如果我是你，我都没脸活在这世上，对自己儿子做了那么多恶事，居然还有脸祈求人家喊你一声妈。”
“杨水月，你是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老化了是吧？”
崔茉莉走在她身旁转着，“也对，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会想得了那么多呢？只会以自己为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