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也不负众望,短短几天的功夫便与官署中的同僚打得火热。
整个司隶台唯有窦建德和刘忆两人对其颇有微词,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将李密安排进司隶台意欲何为。
萧邢对此并不抵触。
陛下日渐多疑,司隶台这把利刃握在谁的手里,他都不会放心,李密的到来对萧邢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司隶台外出执事遍布各地,每日汇总的消息千千上万,筛选、复核、呈奏本就是一件极其繁重复杂的工作,有了李密的加入,萧邢便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他。
李密本已做好被萧邢穿小鞋的思想准备,未曾料到会被萧邢委以如此重任,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动。
“萧别驾,这是司隶台外出执事的名录,请过目。”
李密面容憔悴,眼眸却是异常明亮,双手恭敬递上整理好的黄册。
自裴蕴卸任后,萧邢也对司隶台的人员进行了详细了解整理,只是远没有李密递上的名录细致。
名录里对散布各国、各州县的暗桩执事进行了详细登记,名字、籍贯、品行、专精、功过都一一列载,若有任务,可根据执事的能力、专精进行分配安排。
萧邢仔细翻看了几页,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造反的人果然没有碌碌之辈!
“萧别驾,咱们在朗州的人传回消息,这奏疏……不知如何写妥当……”
萧邢不明所以,好奇道:“朗州何事?”
话刚出口,突然记起宫廷讲学时辩论的周某杀牛尽孝案,主政朗州的正是韦世康之子韦高澹。
说起来也是和韦氏八字不合。
京师高门子弟千千万,偏偏韦氏与自己犯冲。
韦世康因太乙宫之事提前告老还乡,韦福嗣闭门思过后被隋文帝疏远,一场宫廷讲学又扯出了朗州总管的韦高澹,牢里还有蹲着一个状告汴州总管韦师的杜正玄……
“可有什么发现?”
“韦高澹勾结地方豪强乡绅,侵吞良田千亩,巧立名目私征赋税,贪墨二十余万贯,粮四千余石,以酷刑治民,致朗州十室九空,民不聊生……”
萧邢倒吸一口凉气。
韦世康私德虽有欠缺,才能、品行却是有目共睹,在地方任职时,“务在安静,不尚威严”,注重民生,被百姓称为“慈父”。
谁能想到身为嫡长子的韦高澹能做出这等逆天之举?
萧邢一时拿不定主意,随口问道:“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密心思何等通透!
萧邢心中的顾虑他自然清楚,韦氏一脉随着韦世康的告老还乡已然中落,若是此时再追着韦氏痛下杀手,未免有落井下石的恶评。
“下官……下官觉得此乃司隶台和别驾的天赐良机!”
“良机?”萧邢喃喃自语,不解其意。
“正是!”李密苍白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司隶台奉命监察百官,惯于防而鲜有攻,百官敬畏之心则淡,当下正是借太乙宫案之余威,震慑百官的最佳之机。”
“这人果然是个天生的阴谋家!”萧邢心中暗叹,却不得不承认李密说得极有道理。
“难不成要栽赃陷害?”萧邢狐疑道。
“非也!”李密脸上泛起狡黠阴笑,“韦高澹此人信佛最为虔诚,朗州辖内僧人数万,每逢初一十五其必赴寺院礼佛,据说人前常以‘福寿僧’自居……”
“你是说……”萧邢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对李密的忌惮更深了几分,“递奏疏的时机才是关键……”
“萧别驾果然是七窍玲珑心……”李密嘴角如刀,恭维道。
……
事实证明,李密果然是个天生的阴谋家。
对人性的揣测拿捏之精准连萧邢都佩服不已。
云真人这把刀的锋利程度远超李密自己的预计。
朗州大小官员三十余人,乡绅近百人因云真人一句轻飘飘的“有损陛下天德”而人头滚滚。
当然,其中细节唯有萧邢与李密二人知道,京师中官员们无不感叹萧邢此獠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纷纷告诫族中子弟小心勿与此人冲突。
杜正玄也因朗州之案获益,大理寺卿赵绰发配崖州,暂由梁毗主持事务,复查之下真相大白。
汴州总管韦师为讨好当地开封郑氏、河东薛氏,将上等田列为荒畴,使均田制分配受阻,虚报户数,加重百姓负担,致使汴州这鱼米之乡百姓困苦不堪。
隋文帝金口玉断,韦师发配辽东,永不录用,杜正玄因检举有功,本应擢升,奈何强意辞去官身自贬为民,遂赏钱一万贯以示奖励。
……
从京师到太乙宫一个来回足有两百余里,萧邢的骑术虽然精进不少,回到府前下马只觉两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无力,浑身酸痛。
萧成海与老章年纪最为相近,颇为投缘,不顾小桃红的劝阻执意搬来门房与老章为伴,见萧邢归来急忙上前牵马相迎。
萧邢见他乐在其中,只得由着他去,寒暄几句进门直奔书房。
将陈昌平、徐渊、孙少监等人的抄家后的钱双倍补足了民夫薪资,太乙宫的工程进度快了数倍,加之宇文恺施工经验丰富,按期完工应当不是难事。
窦建德领命去常州接萧邢老母来京,司隶台的大小事务有刘忆协助李密操持,萧邢总算有了些许清闲时光。
眼下对萧邢而言,最挂念的事莫过于晋王的病情。
晋王这场病生得蹊跷,太医署的医官走马换灯,珍稀药材用了无数终是不见好转,唯有云真人出手施法才略有好转,萧邢自是不信鬼神之说,只是苦于难觅对策。
司隶台耳目遍布天下,萧邢早就命人暗中调查云真人的底细,只是数月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当下隋文帝对云真人的仙人身份深信不疑,每日论道不辍,探求长生之道,而云真人有意无意地褒扬太子贤德,有明君之相,使得东宫之位愈发稳固。
正当萧邢蹙眉苦思时,书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原来是小桃红端着茶水进来。
“萧郎……”小桃红左顾右盼,一副神秘兮兮模样。
萧邢不解其因,打趣道:“莫不是家里进了贼?”
小桃红俏脸微红,刚才她在后院向婢女春桃学女红,听得倭女春奈子说家主回府,这才寻了个由头偷偷跑了过来。
若是叫后院那群小姐妹看到,又少不得调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