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仪浑身都发起了抖，到了这种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江澜夜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
一条人命，就这么突如其然的没了。
她呆愣在门外，看着当朝的陛下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的龙袍衣摆上也飞溅了几滴血迹，他双眼猩红，显然是还没从方才的状态中缓和过来，大步离去。
宫人们这才终于敢跑进去，哭喊着皇后。
很快，两位太医便匆匆地跑了过来。
宋仪迈开麻木的步子走了进去，看见两个太医跪在皇后面前探了探鼻息，随后心情格外沉重地摇了摇头。
鲜血直接染红了地砖，蔓延出了一大片，皇后的眉眼依旧温婉，只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哭喊声此起彼伏，宋仪穿过嘈杂的人群，找到了依旧蜷缩在角落的江澜夜。
他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深深埋着，浑身抖如糠筛。
宋仪立马扑了过去，张开双臂努力地抱着他，只是抱着他，抱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事情很混乱，一国的皇后就这么死了，宋仪看着江澜夜和他的弟弟两人麻木地跟着众人走了出去，她回了房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泪水。
她并未与皇后接触太长的时间，但短短的相处却能让她感受出来，皇后是一个格外温柔的人，但偏偏就这么死了。
所以江澜夜心里的那一点柔和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整座宫殿沉寂了整整一个白天。
到了夜里，江澜夜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白色的丧服，他步履缓慢，依旧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空洞与茫然。
宋仪匆匆推开门跑到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澜夜哥哥，你...你怎么样？”
这种时候，她甚至无法出口安慰。
任何的话语都是无济于事的。
江澜夜眼眸微动，看着她，良久后，他才终于开口，只不过声音已经哑了：
“......我没有母后了。”
只这一句话，宋仪鼻尖一酸，她紧紧抱住了江澜夜：“澜夜哥哥，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一直陪着你。”
江澜夜回抱着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下。
宋仪牵着江澜夜的手回了寝殿，她坐在江澜夜身边，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江澜夜就这么无声地哭，泪水滑到下巴，再滴落到身上的丧服上，不过片刻，就洇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的声音猛地响起：
“大皇子！二皇子他...他起烧了，这会儿太医已经过去了！”
江澜夜脸色猛然一变，立马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宋仪紧跟其后，到了二皇子的寝殿内，看着几个太医正围着他。
二皇子正躺在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干燥发白，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睡中也显得极不安稳，细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溢出。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似乎仍在发冷，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江澜夜脸色一变：“太医，他怎么样了？”
太医正用湿布巾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闻言沉声道：“方才已经把药喂下去了，只是这烧迟迟不退...微臣猜测，定是今日受了太大的刺激，才会......”
江澜夜看着一脸虚弱的弟弟，说不出话来。
宋仪上前一步，心陡然一沉。
很显然这不是普通的起烧，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宋仪回想起之前江澜夜对她说过，他的弟弟一连高烧几日后，也......
念头刚起，二皇子突然有了反应，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身子一歪，张嘴吐了出来。
一旁的宫女连忙拿着东西接住，忍不住哭了出来：
“下午的时候就吃了一点点心，方才喝了药，这下全都吐出来了。”
江澜夜脸色格外难看，他的身体又开始抖：“太医，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吗？”
“...二皇子他吃了就吐，不论是什么药进了肚子里，没一会就全吐出来了，微臣也...没什么好法子。”
宋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此后几日，江澜夜变得格外沉默寡言，无论是谁和他说话，他都一言不发，偶尔吃一点东西，还是宋仪主动端到他面前说了半晌，他才肯吃几口。
宋仪担心他的状态，经常坐在他身边陪着他说话，尽管大多数时候江澜夜都不会回应，可她还是一直在说。
某一日。
这一天下起了雨，宋仪醒来的时候，发现江澜夜并不在殿内。
她连忙穿好衣裳走了出去，果然看见江澜夜正坐在二皇子的床榻边上，安静地看着他。
宋仪的呼吸都放轻了，慢慢地走了进去。
看见二皇子的那一瞬间，她眼皮轻颤。
仅仅几日，他已经瘦脱了形。
小小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颧骨异常突出，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隐隐能看到皮下的青筋。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只有轻微的起伏，眼窝深陷，一只小手无力地搭在锦被外，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殿内充斥着药的苦涩气味。
这几日，太医用尽了浑身解数，可依旧无法阻止他的呕吐，不论灌进去什么，他都会吐出来，所以短短几日便瘦成了这副模样，身上的肉几乎都没了。
江澜夜抓着他的手，低声喃喃：“再吃不进去东西，你就会死的，我求你吃一点...我已经没有母后了，我已经...已经没有母后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听到这番话，宋仪抬手捂着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二皇子整个人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死寂，仿佛下一刻那微弱的呼吸就会停止。
江澜夜就这么呆坐了一整天，窗外的雨也下了一天。
他看着弟弟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要将弟弟的模样刻进心里。
宋仪走了出去，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想着让江澜夜好歹吃点东西时，她刚走进殿内，就听见江澜夜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哭喊。
这声哭喊格外绝望、悲伤，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啪！”
一碗粥打碎在了地上。
她看见二皇子那原本微弱的胸廓起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