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褪色了，或者说是在重复之前的轨迹。
向水眼前一阵晕眩，却清楚看到了死死拉着他手的女孩，视线最后停留在那手腕上，是被锁链挤压出的青紫。
阿温紧紧抱着人。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却是塔楼之外，野花如星星点缀绿野，有隐秘的小虫子出没，女孩躺在地上，黑发是无尽的黑洞，纤细的手指拉住柔柔的裙角，张口，说出的含着撒娇意味的话语。
一切重来。
胸口似乎积压了一块巨大的沉重的石头，在一片混乱中破开皮肉，像是炮弹一样发射出去，他一偏头，不自觉地呕吐出一滩酸水。
有人从旁边爬过来，递过来一杯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喝点水！你怎么回事！”
向水顺手接过来，眼前的一团黑终于清晰起来。
他没想到卡米尔的能力这么强。
床头的台灯是简约的风格，床褥整体是灰色。
艾斯市，晏李的房子，甚至还没有进入数字永生的诡区。
肖白跟他挤在一个房间，还在那里玩手机，跟个二哈一样。
“你这么看我干嘛？”肖白看他没事了，把扶着他肩的手拿开，摸了摸脸，开始日常发病，“难道终于发现我是个万里挑一的大帅哥了？”
向水：“撒泡尿照照吧。”
肖白这下更确定向水没事了。
向水：“卡米尔呢？”
肖白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卡米尔还没有身体，向水愣住，扭转时间一定需要大量的能量，更别说时间直接扭转到几个月前。
向水：“她还能塑形吗？”
肖白一派无辜的模样：“我不知道啊。”
借着台灯，他看着肖白这欠打的样子，终于有了回到过去的实感，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肖白那个傻缺已经又开始玩游戏了，向水的身体放松下来，软绵绵躺在床上。
他太疲惫，下一刻就睡着了。
他做了梦，梦到了卡米尔。
卡米尔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舞结束，台下是一片剧烈的掌声。
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亚麻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然后盘起来，她的眉眼清晰地裸露在空气中，笑得很开心，极浅的瞳色像是琉璃珠子，整个人在灯光下，简直是宝石的化身。
他不由自主也鼓起掌来。
台上的女孩将手规矩地放在身上，正要鞠躬，那一弯腰，向水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舞台黑暗尽头的人。
向封笑眯眯地把玩着手枪，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瞬间上膛，对准了女孩。
砰。
“你醒了。”肖白有点不好意思道：“手机没放好，掉地上了。嘻嘻。”
向水翻了个身，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梦中的人死了，中弹然后倒下，直直从舞台的边缘朝下倒去。
他定睛一看，台下坐着的人正是阿温，眉眼青白死寂，空洞地看着舞台，手却还在鼓掌。
他的听觉直到那时才恢复，他才发现，掌声从未停止。
这是一场戏吗？
为什么还在鼓掌。
这是他的疑心病，疑心所有人，除了自己。
肖白出现了，他疑心的人范围扩大，还要包含他自己。
他烦躁地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然后看窗帘外的天，缝隙处透进来一抹光亮。
肖白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扬起大大的笑：“老婆！早上好呀！”
向水面无表情地蹬了一脚：“神经。”
肖白被踢下床。
接下来的生活毫无改变，既然肖白知道如何让卡米尔塑形，那么卡米尔的状态应该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如此，向水有理由怀疑肖白知道卡米尔已经扭转时间。
他并不打算避过数字永生的诡区，他始终没搞懂肖白暴露之后经历了什么，在那个诡区结束的时候，他是在赌博，用很多人的命赌博，但是肖白却明显胸有成竹。
就像早已实验过一次，所以心里有底。
肖白不愿意告诉他，他完全可以自己干一次试试。
敲门，检查，熟悉的流程，他格外熟练。
这次他没开车，懒洋洋坐在路边的台阶处，等待诡区降临。
熟悉的晕眩感。
仍然是那个密闭的空间，头前方是一块透明玻璃，能看到外面的环境，不明质地的墙壁，浮光溢彩，边角是嵌进墙壁的灯条，泛着白色的光芒。
他眨眼，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跳在开口的一瞬间迅速加快。
他张口说出含着破绽的话：“这里是哪？放我出去！”
他的脑壳大概是爆炸了，从后脑勺的地方，彻底爆炸。
他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再次醒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肖白要率先暴露自己了。
身体仍然处在一个白色空舱内，随着他的苏醒，舱门自动打开，有一名戴着眼镜的老者走过来，他的余光看到了无数个与此一样的白舱。
“数字永生实验者567号，感谢你的友情参与，是否可以谈论一下体验感？”
数字永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小实验罢了。
他的手脚后知后觉突然冰凉下来，如果现实人的意识体完全困在那个世界，那么在那个世界毁灭后，回到现实世界很正常。
但是依照他目前的状况来看，一旦数字永生世界伊思毁灭，那么那个世界所有人的灵魂都应该被投放到这个世界里，数字永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实验品。
他不敢想，当现实人类进入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那肖白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而且提前暴露自己。
向水眨眨眼，好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却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他淡定摇头拒绝：“抱歉，体验感一般。”
这个戴着眼镜的老人愣了一下，才理解他的意思，询问：“请问是有哪几个方面不大好呢？”
向水面不改色将数字永生世界吐槽一遍。
这个世界是星际世界，数字永生一类的假设不算少，真正做出实验品的却很少，因此这也算是人类关注的一个大项目了。
向水这具身体只是几十万个实验中的一个。
他说了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就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这栋楼。
这比永生世界要繁华得多，他甚至还没踏出门，他的飞行器已经计算好时间等待在门口了。
在片刻迟疑之后，他的目光仔细观察工作人员的面部表情，然后试探地往飞行器的方向走了两步，没有异色，他才默默进了飞行器。
他不会驾驶。
但他在数字永生世界里已经深感人工智能的妙处，既然这个世界把数字永生世界当成实验品，人工智能应该更先进才对。
“智能驾驶。”
他坐在了驾驶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
眼前复杂的按钮开始自动亮起，然后在一声轻微的喷气声之后快速地腾飞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数字永生世界安排那样的建模，地球表面就像人的头一样秃，只有如同深井般的人类聚居地。
这个世界不一样，高楼大厦，灯光璀璨，各种颜色几乎能闪瞎向水这个土狗的眼睛。
空中有大大小小好多飞行器在飞，具有一定的秩序，看似无序，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故，还有很多相当小型的飞行器，里面不可能有人，大概是这个时代的物流。
他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当然他也知道肖白为什么会驾驶飞行器了。
只要他盯着座位前方的按钮，人工智能驾驶时会标记使用的按钮，多看几遍就能记住如何启动和掌握方向。
这似乎是一个城市，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雕像，看起来并不是实体，而是虚影。
不是雕像，而是巨大的立方体，虚拟的，上面正在播放什么东西。
他盯着那个屏幕看了一会，才捕捉到熟悉的字眼。
“杀戮即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