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伤口划得当真是漂亮极了，要不今日将军在朕面前亲自演示一下？朕这次知道了将军是如何划出的口子，便不会再吩咐人救下将军了，将军也不用翻来覆去的死，活遭罪。”施寒岄随手给自己添了杯茶，端着茶碗朝郁沉云说道。
郁沉云睁眼，阴郁的眸光深深凝视着施寒岄灿若桃花的容颜，她这么明艳的一张脸，这么鲜艳的一张嘴，是怎么说出如此灰暗的话来的？
她还知道翻来覆去的死是活遭罪？那就为了看他划个伤口，非得把他救回来再划一次，到底是谁让他遭这罪的？
郁沉云想起梦魇中的那句“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得圆满善终？”
他想，是了，果真是不得善终。罢了，都是他该赎的孽。
这么想想，郁沉云瞬间释然了。
“草民遵旨。”郁沉云虚弱说着就要强撑着从床上翻起身来，他要去取桌上的剑，给自己再来上一下。
施寒岄手中的茶碗微颤了一下，她赶忙起身往前，伸手按住郁沉云的肩将他压回了床上。
郁沉云疑惑看向她，见她面上也是同样疑惑的神情。
郁沉云正想开口，便听得施寒岄先道：“将军荣华富贵在手，不为柴米油盐烦忧，日子过得清闲自在，照理说，是不该如此想不开的。但是，贫贱富贵者，人人皆有其忧，想来将军定是遇到了些极难迈过的事情，活着于将军而言多是折磨，是吗？”
郁沉云因着赴死有些混沌的脑子稍清朗了些，“陛下……方才是在试探草民？”
施寒岄收回了压着他肩膀的手，顺手也将茶碗放置在了一旁。她面上又恢复了那散漫的神色，“将军是说心口的事情？将军先回答朕的问题，朕再和将军仔细说说昨日所见。”
还仔细说说？郁沉云耳根子烧得火红。就那一块地方，有什么好仔细说的？她莫不是还瞧了别处？郁沉云有些心慌。
“活着于草民而言，的确是折磨。”郁沉云垂眸道。
施寒岄这一瞬能一眼瞧出他浑身散发的颓丧感，观其眼底，了无生机。
“那朕昨日真是做了件错事。”施寒岄感叹道。
郁沉云疑惑看向她。
她笑道：“救一求生之人是造福，救一求死之人多半是作孽。若将军活着日日痛苦不堪，的确不如走了痛快。”
郁沉云终于对施寒岄的话表示了赞同，他点点头道：“所以陛下也莫要吩咐人再救草民了。”
施寒岄点头，“朕一言九鼎，将军求死，朕绝不再拦着。将军昨夜走得匆忙，可有什么事和人没来得及安排吩咐的？朕昨日作孽，今日得行些善事，可帮将军安排些后事。”
郁沉云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他身边好些人都在那场宫变中没了，肃北等人也在那场宫变中丧了命，郁沉云被救回来后便将剩下的人也都遣走了，他孤身一人就是为了昨夜这种情况做准备。谁知出了她这么个意外。
“草民没有什么要安排的人和事。”郁沉云说道。
施寒岄心中无奈，这人是真的了无牵挂了啊。
“那将军自己呢？”施寒岄问道：“将军自己没有要安排的吗？总不能断气后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吧？”
郁沉云无语至极。他早就给自己订好了棺木，给足了银钱让城内的收尸人每日都来这宅子问问需不需要收尸，因为他也不太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自戕。
但是！若不是她横插一脚，他现在多半已经安心躺在城外了。他虽做了孽要赎罪，好歹一口薄棺还是能配得上的吧？哪能就沦落到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的地步？
还是那句话，他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走！
“草民自己已有安排。”郁沉云简言回道。
施寒岄垂眸，看来是早有想法，不是临时起意。
“行吧。”施寒岄似是无奈，“既然将军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一剑，瞧着朕也是插不上手了。也好，今日早朝，边关传来急报，朕也确实是忙得很，没得空闲来操心这些琐事。”
施寒岄话落，她见郁沉云抬眸看向她，那眼中精气神都凝聚了不少。施寒岄唇角微动，也不是全然没有在意的事情嘛。
“边关又有异动？”郁沉云提气正色问道。
施寒岄蹙眉摇头，一副苦闷的神色瞬间爬到她脸上，“是啊。唉……不说这些了。”
施寒岄转身走到桌边，将郁沉云那长剑双手拎着送到他床边，“剑给将军放这了。此番一别，也没甚机会相见了，朕便祝将军得偿所愿、尽快西归吧。”
郁沉云给施寒岄说得有些茫然，不是在说边关的事情吗？怎的又突然让他尽快西归了？
眼见施寒岄放下剑转身就走，郁沉云急问道：“边关是何异动？”
施寒岄背对着郁沉云勾唇，她顿下脚步，收敛笑意后才转过身来，“将军如今不是官身，不该打听这些机要的事情。”
“草民虽不是官身，却了解边关形势。陛下原也说过的。”郁沉云强撑起身朝施寒岄说道。
施寒岄见他心口处的白色里衣开始透红，她快步上前，将人按躺回床上。再这么折腾下去，是真要没命了。
“可将军就要西去了呀。”施寒岄蹙眉道：“如今若用了将军的计策，待将军两眼一闭驾鹤西去，又该用何对策？将军的计谋只有将军自己清楚，朕这活着的人又不得而知。”
郁沉云好生无奈，边关都有异动了，还纠结他西不西去吗？退敌守城才是要事！
“边关局势稳固之前，草民不会寻死。”郁沉云正色道。
施寒岄摇头，转身坐回了圈椅，“将军这话不可信。朕不能拿边关之事儿戏。”
“为何不可信？”郁沉云焦急道。
边关若有异动，局势瞬息万变，边城传回消息途中本就要耽搁些时日，若京中收到了边城异动的消息，边城局势定是比异动要更加混乱些，他怎能不急？
“谁知将军因何寻死？”施寒岄也正色道：“将军昨日不高兴了便想给自己心口刺上一剑，朕又不知道将军何时突然不高兴。若用了将军的计策守边，将军不高兴了两手一摊直接归天，要朕如何同边关大军交代？叫朕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