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寒岄二话没说举起团扇就往他手臂上拍打了一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这番话若是传出去，高低得落个不敬皇权、倒反天罡的罪名。
“对什么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谁知郁沉云被她打了这一下后，笑得更欢，“这话不是臣说的，是臣听旁人说的，但臣觉得她说得很对。臣只在公主面前说说，只要公主不要臣的命就好。”
施寒岄轻笑，他是真不怕自己把他这话上告到宫里去？
但郁沉云这番话正中她心中所思所想，只不过她不敢明说出来罢了。
施寒岄对说这番话的人产生了好奇，她眼珠一转，“这话你听谁说的？”
郁沉云静默一息，吐出两字——“秘密。”
之后他又补充道：“是臣的秘密，臣不告诉公主。”
郁沉云说这话时眸光不停描摹施寒岄的眉眼，透过那莹亮双眸，似在她眼中窥见前世女帝在他面前负手而立、侃侃而谈的场景。
施寒岄笑道：“能说这话的人，怕是有造反之心吧？且不论男女，单就这强权弱势而言，皇室为强权，百姓仆婢为弱势，弱势者要翻身，那不是要造反是什么？
再者，富者强势，贫者弱势；贵者强势，贱者弱势；虽神明开天地之初人无区别，可如今皇权之下阶层分明，高低贵贱分明。
富贵之人天生势强，享有金银无数，享有大儒教学，享有家族背景。反观贫贱之人，一生许都要为几口吃食、几匹衣料而操心，生来势弱，即便有反抗之心，又如何能与势强之人争高下？”
施寒岄说完一直含笑看着郁沉云，她有些期待郁沉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郁沉云微挑了下眉，这题他会啊！前世公主也说过。
“说这话的人……”说这话的人可不就是要造反吗？连龙椅都抢了。
“说这话的人要不要造反臣不知道。但人贵自重，无论富贵贫贱，无论强势弱势，自己不轻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世间之人，世间之事，沉浮跌宕无数。历代王朝更迭，无论是平民登基为帝，还是臣子坐上龙椅，不都是弱势反抗强权且胜利的实例？
势力之说，只要一日存在强弱差距，国家与国家之间就难免有战争，皇权贵族与平民之间就难免有对抗。
弱势者若得不到为人的尊重和保障，便是舍命也会与强权对抗到底。皇权尊卑的桎梏，富贵贫贱的分化，可以困住压制弱势者一时，却绝不会长久。”
“这也是那个‘秘密’说的？”
郁沉云点头，可不就是她说的吗？他还记得当时施寒岄说起这些论调时，举手投足那叫一个潇洒自如，说完后她还会凝神正色问他一句：“你说，朕说得可对？”
她都是皇帝了，他敢说不对吗？不过他深思后也确实觉得她说得有理。
施寒岄神色一转，严肃朝郁沉云警告道：“本宫不管你那‘秘密’是何人，你可得告诫他此等话莫要再说，你也不许在外胡言，听明白了吗？”
“公主是在担心臣吗？”郁沉云盯着她问道。
被戳中想法的施寒岄有些微恼，她把团扇往郁沉云身上再一拍，垮着脸冷声道，“本宫是怕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连累本宫。”
郁沉云愣了一下，他突然想到，自己提出这条件，是能帮公主，可也确实会连累公主，他顿觉自己莽撞了。
“公主，臣好像做错了，臣这般行事，往后会连累公主，是臣莽撞了。”
郁沉云有些懊悔，当时一心想着助公主在前朝行事，也下意识觉得公主能应对暗杀和算计，便就直接这么做了，现下想来，他如此行事，公主会不会觉得受他牵连，会不会觉得他不为公主安危着想，会不会恼了他？
“不是方才还说本宫定觉得你做得对吗？怎的现下又认错说自己莽撞了？本宫觉得，驸马不莽撞。”
他说连累的话施寒岄倒是不反对。
他提出这允女子入军中的条件，若成了，那她就不必再想法子从旁人手中去谋兵权，她能名正言顺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军中。
但她作为郁沉云的妻子，郁沉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确实算得连累。但也确实算得上是帮了她。
施寒岄不怕这种连累，比起连累带来的潜在危机，郁沉云这种破制之举给她带来的利益更大更多，相比之下，若一开始郁沉云让她选，她也会甘愿被连累上。
郁沉云听施寒岄这话，便知他的用意她都想到了。
知道她要登帝位，知道她要逐步将自己的人手渗透进朝中、军中，若他不提这条件，她定是需要思虑更多，谋划更多才能将人安插进去。
作为武将，郁沉云也知军中之事儿戏不得，若非前世见过女帝的部署，知道女帝在军中的人手都是真正有能之辈，他也不敢轻易提出此条件。
这条件成事，她就不必再像前世那般，要谋上几载才能将人送入军中。
“公主不怪臣就好。”郁沉云低声道。
“父皇允你了？”施寒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