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里漏进一道灰白的光,落在林海阳右手边那张未拆封的豆浆杯上。杯身贴着便签,字迹清秀——“别把自己当铁打的。”他没碰它,只是把公安网安刚送来的链路图铺在桌面最上层,指尖顺着灰夹克关联账号的跳转路径滑动,停在一家名为“通捷物流”的三级子公司名下。
那里,昨夜十二点到两点间,刷单量激增三百倍。
他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声响,不是疼,而是久坐后肌肉僵住的钝感。窗外园区灯火已熄大半,唯有县工信局大楼还亮着几盏灯。他披上外套走出去,走廊空无一人,空气里残留着昨夜会议散场后没散尽的茶渍气味。
六点整,闭门会在小会议室召开。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林海阳直接把链路图投到屏幕中央,指着通捷物流的Ip簇群:“这不是市场行为,是定点破坏。”他顿了顿,声音不高,“从今天起,所有核心零部件运输由政府指定车队承运,工信牵头,公安全程押车,企业配合调度——成立供应链应急专班,我坐镇。”
有人想提问,被他抬手拦住。“问题不在路上,在人心。”他说完这句话,坐下,打开笔记本记录第一项分工。
七点三十分,小奕送来新的热饮,这次是红枣姜茶,放在他手边时轻声说:“你脸色比纸还白。”她没等回应就走了,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林海阳低头看她留下的杯子,杯底压着一张小纸条:方教授团队昨晚发来区块链分析报告初稿,附件加密,密码是你生日。
他输入密码,打开文件。资金流向清晰浮现:一笔来自境外空壳公司的款项,经三次跳转后注入通捷物流账户,再拆分成数百笔小额支付分散至不同供应商账户,伪装成正常交易流水。手法隐蔽,但区块链不可篡改特性让每一笔都留下指纹。
十点零五分,突击行动开始。窝点位于城东老工业区一栋废弃厂房改造的仓库内,门锁锈迹斑斑,推开门却灯火通明。桌上散落伪造的运输单据、电子印章设备、以及一台正在运行的资金结算终端。林海阳没说话,径直走向角落那面墙。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余杭旧城区布局,标注红点密集。其中一个点位旁用铅笔写着“恒远旧址”,字迹新鲜,像是最近才补上的。他伸手摸了摸那处纸面,粗糙的纤维感贴着指腹,不是情绪波动,而是认知确认:这不是孤立事件,是一条线的延续。
公安在现场查获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U盘,内含境外汇款凭证扫描件。林海阳签字接收证据袋时,手套还没摘下,指尖沾到一点灰尘。他没擦,只是把袋子交给技术员,转身对带队警官说:“查清楚谁在用这张地图规划路径。”
下午一点四十二分,龙头企业车间门口聚集了十几名工程师。他们不是来抗议的,而是等林海阳出现。他走进车间时没人鼓掌,只有几个年轻技术员默默让开中间通道。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的味道,机器运转声低沉平稳。
他在主控台前站定,身后大屏播放着上午查获的视频片段。没有煽动性语言,只有一句:“干扰源已清除。”
然后他拿出那份技改专项贷款担保协议,当众签署。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沙响——不是墨水漏出,而是签字笔即将没墨的摩擦声。签完后他把文件递给企业代表:“政府分担首年风险成本,你们只管往前冲。”
沉默了几秒,五家企业负责人陆续上前签字。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工程师最后走过来,在递上协议的同时,悄悄塞给他一张折叠的纸条。林海阳没当场打开,直到人群散去,他站在车间门口,才展开。
上面写着:“我们能自己造出来。”
背面是一张手绘的芯片封装结构图,线条稚嫩但逻辑清晰。他捏着纸角,目光落在远处正在调试的新一代检测设备上。那台机器正是成果展上引发外资关注的产品,如今已进入量产调试阶段。
此时,小奕发来消息:“你今天签的那份协议,被人拍照传上网了,标题是‘余杭县长用一支快没墨的笔签下产业未来’。”
林海阳回了个“好”字,把纸条折好放进内袋,贴近胸口的位置。那里没有发热,也没有刺痛,只有一种沉实的重量。
他走向下一间工厂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雨。不是骤雨,而是细密绵长的那种,落在车窗上形成蜿蜒水痕。副驾驶座放着从窝点带回的那份地图复印件,红点依旧刺眼。
手机震动。是方子敬团队的助理:“林县长,我们发现那笔境外资金的原始账户,开户行在东南亚,但操作终端Ip曾短暂接入国内某高校服务器——不是我们学校的。”
林海阳盯着窗外雨幕,没有立刻回复。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在视野中拉出无数条模糊的线。
他的右手无意识蜷起,指尖抵住掌心,像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