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深。
沐云澈贴着西墙阴影悄然前行，怀中的废鼎隔着粗麻布再次发烫，鼎耳云纹指向丹房天窗的方位。
那里悬着块巴掌大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混了朱砂的雪水。
巡逻弟子的灯笼拐过月洞门时，沐云澈甩出药铲勾住了飞檐。
翻上屋顶，透过天窗缝隙，沐云澈看见底下七口青铜丹炉泛着诡异的幽光。
“丙戌年申时...这灰渍里的银亮浆液，和楚河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看来丹房果然有鬼。”
丹炉突然齐鸣，沐云澈猛地缩回阴影。
当值药师打着哈欠推开槅扇，往离位丹炉添了把赤红晶石，嘟囔道：“又得伺候这些破炉子，也不知道孙长老搞什么名堂。”
炉火“轰”地窜起三尺，映亮墙角木架上成排的陶罐。
每个罐口都封着浸血的黄符。
沐云澈瞳孔微缩，心中冷笑道：“好啊，果然在炼制蛊虫。”
待药师前脚刚走，他便撬开天窗，热浪裹着刺鼻药味扑面而来，怀中的废鼎震颤不止。
落地时踩到滩黏腻液体，俯身细看竟是凝固的银浆，里头裹着未孵化的蛊虫卵，他咬牙道：“这群畜生！”
“坎位三丈，巽门有缺。”林晚传音道。
沐云澈摸向东北角的檀木柜，看着被朱砂堵死的铜锁，冷哼一声：“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
他捏碎半颗冰髓，寒气顺着锁缝漫入，“咔嗒”轻响后锁芯崩解。
翻开账册，混在其中的皮面簿子引起他的注意，就着炉火翻看，墨迹在热浪中扭曲成蛊虫形状。
“丙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投剑魄三缕入离火位...”
“原来他们在炼制剑魄！”沐云澈神色骤变，书页间夹着的青铜残片，纹路与寒潭棺椁上的锁链如出一辙。
突然，丹炉同时炸响。
沐云澈闪身避过迸溅的炉渣，账册脱手落入离位炉火，火舌吞没纸页的刹那，蛊虫形状的墨迹在烈焰中扭动嘶鸣。
“什么人？！”巡逻弟子大声喊道。
沐云澈抓起陶罐掷向巽位丹炉，怒吼道：“给我炸开！”
罐中蛊虫卵遇火炸开银雾，他借烟雾遮挡翻上房梁，怀中的废鼎突然发烫，鼎耳云纹疯狂吸收逸散的蛊虫精气。
“原来这鼎还有这用处！”
“坎位封门！”
孙长老的藤杖砸碎窗棂，声音阴沉得可怕。
“小杂种，竟敢坏我好事！”
沐云澈扯下梁间经幡缠住横梁，纵身荡向天窗，冷笑回应：“孙长老，你们的勾当我迟早要公之于众！”
藤杖擦着脚踝掠过，杖风掀起的火星点燃经幡。
火势顺着丹房梁柱蔓延，七口丹炉在高温中相继爆裂。
“兑位生门！”林晚的药锄在屋顶凿出缺口。
沐云澈撞破瓦片时，后背已燎出水泡，闷哼一声：“这老匹夫，下手真狠！”
怀中的废鼎吸饱火毒，鼎腹浮现赤红云纹。
凌空甩出药铲勾住古树枝桠，落地时旧伤突然发作，喉头涌上腥甜。
“不行，得找地方压制伤势...”
追兵的火把在雪地织成罗网，沐云澈踉跄着扑进废丹池，腐臭的药渣没过膝盖。
他捏碎最后半颗冰髓按在丹田，寒气与废鼎的火毒相冲，激得眼前阵阵发黑。
池底突然传来震动，沐云澈的靴尖踢到块硬物，竟是半截青铜锁链，链环纹路与寒潭棺椁上的完全一致。
他拽动锁链，池底暗门轰然洞开，腥风裹着银亮浆液喷涌而出。
“他在那儿！”追兵的箭矢钉入暗门边框。
沐云澈滚进暗道时，废鼎脱手坠入浆液。
鼎耳云纹吸走银浆中的蛊虫卵，在鼎腹凝成团跳动的黑雾。
他摸索着向前爬行，指尖触到石壁上的刻痕，正是寒潭地牢的路线图，喘息道：“看来这暗道通向寒潭...”
暗河的水声渐近，沐云澈的旧伤再次发作，咳出的血沫在石板上凝成冰花。
废鼎突然发出蜂鸣，鼎中黑雾凝成剑形，为他指明方向。
通道尽头传来铁链拖曳声，混着非人的低吼在岩壁间回荡。
暗河的水声裹着冰碴子溅在脸上时，沐云澈的睫毛已经结了层霜。
林晚的药锄柄勾住他后领，硬生生把人拽出水面，冷声道：“想死也别在这儿拖累我。”
寒潭边的石碑爬满新裂的纹路，“擅入者诛”的“诛”字缺了半边，断口处凝着冰晶。
“吞了。”林晚的掌心躺着颗裹着鱼鳔的冰髓丸，“能压下你体内乱窜的火毒。”
沐云澈咬破鱼鳔，寒气直冲天灵盖，丹田里躁动的火毒被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血沫在嘴角凝成红冰。
他喘着粗气看向卡在潭边石缝里的废鼎，鼎耳云纹吸饱了寒潭水汽，纹路涨缩如同呼吸。
“这鼎...似乎在回应寒潭。”
“脱衣服。你后背的灼伤和鼎纹暗合，得用冰髓透骨疗伤。”
沐云澈咬牙褪去衣物，后背暴露在月光下的瞬间，林晚瞳孔微缩。
地火室留下的灼伤纹路蜿蜒如活物，竟与废鼎云纹完全契合。
她突然并指按在他肩胛骨之间，冰髓顺着经络游走，在皮肤表面凝出了霜花。
“忍住，这是引毒入体。”
“嘶——”沐云澈闷哼一声，寒毒与火毒在经脉中剧烈碰撞。
“林晚，这灼痛比地火还烈！”
“不想死就闭嘴。”
林晚手腕翻转，更多冰髓注入他体内。
潭水突然翻涌如沸，沐云澈的靴尖刚触到水面，废鼎突然嗡鸣着浮起，鼎腹云纹与潭心漩涡同步旋转。
九条断裂的青铜锁链从水底探出，链环上附着的冰晶簌簌掉落。
“跟着鼎走。它在引路。这寒潭下藏着的秘密，怕是和你手中的废鼎脱不了干系。”
沐云澈闭气下潜，冰髓丸在体内化开的寒意抵住水压。
废鼎在前方三丈处拖出银亮水线，潭底沉沙被搅起，隐约露出半截青铜棺椁。
棺盖上的饕餮纹缺了左眼，凹陷处卡着柄生锈的剑鞘。
“丙戌年铸...”
林晚的传音混着水泡传来，她游近棺椁，药锄尖刮去锈迹，露出剑鞘吞口处的铭文。
“镇魄于此。看来这剑鞘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沐云澈的指尖刚触到剑鞘，废鼎突然倒扣而下。
鼎耳云纹与剑鞘铭文相接的刹那，潭底震荡如地龙翻身。
青铜棺椁的裂缝中溢出银浆，遇水凝成无数蛊虫形状的冰晶。
“退！这些冰晶带着蛊毒！”林晚说道。
两人暴退之际，剑鞘突然挣脱棺椁，鞘身锈迹在水流冲刷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槽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