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云琛被卷进暴风雪。
她不知打了多少滚,摔了多少个跟头,在冰冷的雪地上滑行了多远。
她感觉自己浅浅晕了一下,再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方,云团已彻底来到头顶。
她试图站起身,但刚爬起半个身子,就立马被狂风掀翻在地,吹得在地上滑出去好几丈,一直撞在同样倒地的水中龙身上才停住。
眼前白茫茫一片,风吹雪阻挡住一切视线,叫她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用手去摸水中龙的身子,确认它是否还安好。
“狗......”她刚张口说出一个字,风就像拳头似的往喉咙里捅,令她根本喘不上气。
她只能一边用手遮住口鼻呼吸,一边挪向马头,抱住水中龙的脑袋,确保它也可以呼吸。
一人一马就这么抱着,试图扛过这恐怖的狂风,但身子却不停使唤地开始滑动,甚至越滑越快。
云琛和水中龙很快被风打散,吹得开始翻滚。
慌乱之中,云琛摸到腰间佩剑,趁落地的一刻,她用尽全力将剑插进雪地,终于勉强停下。
然而她刚刚稳住,水中龙又被风吹得滑过来,狠狠撞在她身上。
怎舍得放弃,仍由爱马被吹走,她双手持剑,咬牙发力,用身子拦住水中龙。
但马实在太重了,长剑在雪地上慢慢倾斜松动,她深深埋头,在狂风中发出绝力的嘶吼,水中龙亦发出嘶鸣,仍旧抵挡不过这摧天毁地的力量。
双手慢慢脱离长剑,她紧紧抱住水中龙,人和马再次被卷滚起来。
像是一块在石臼里任由捶打的年糕,云琛和水中龙一次次被卷上天,一次次狠狠被拍在地上,接着又一次次被卷起。
在天地都要为之变色的暴风雪里,他们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任人摆布,惶恐地等待着未知的死亡威胁。
不知天上地下撞了多少个来回,云琛感觉四肢都快要被风撕碎了。
还有被风卷起的泥土、雪块和石头,不停打在她的身上。
她又一次重重坠地,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但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用力拉扯自己。
她费力地睁开眼去看,是水中龙咬着她的衣角,用身子将她圈在怀里,两个后蹄使劲往雪里扎,才让她没有被再次卷走。
“狗……小六……”她轻声地呼唤,将已经冻透的身子往水中龙怀里钻。
不知捱了多久,慢慢的,风好像有变小的趋势,但空气却越来越冷。
寒风几乎让她浑身的血都要结冰,冷得她牙齿不停打颤,浑身僵硬麻木地抖动。
她尝试调动炁来暖身,根本无济于事。
不消片刻,她就被寒风吹得浑身发硬,整张脸都木了,耳朵疼得刀割一样。
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力往水中龙怀里拱,剧烈的寒冷和将要冻死的恐惧,足以击溃这世上最强悍的勇士。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弯起僵硬的手指,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朝水中龙的肚子捅去。
她只知道水中龙发出长长的哀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逃,但在看到捅它的人是云琛后,它便没有挣扎了。
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发出微弱的鸣叫,任由云琛生生剖开它的肚子,将它的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
温热的马血扑在云琛的身上,瞬间在皮肤上结冰,被风一吹,立马带着一块皮肉脱落。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爬进水中龙温暖的肚子。
身体慢慢回暖,模糊的意识渐渐清晰,水中龙的心脏还在轻微抽搐,一下一下,触碰着她的脸,像是在抚摸她。
可很快,这颗心脏就再也不跳了。
那一刻,云琛紧紧蜷缩起身子,爆发出此生最崩溃绝望的痛哭:
“狗哥!!小六!!啊——啊——”
……
……
寒风肆虐,吹个不停。
广袤的雪原上,王庭前的战场和尸体,已全被风雪通通掩埋。
只有独独一朵鲜红的“花朵”还在迎风盛开。
黑色的马匹,雪白的大地,艳红的血花瓣,昭示着一个忠诚生命的离世。
马皮能抵挡大部分风寒,但随着时间过去,温度渐渐流失,云琛再次冻得瑟瑟发抖。
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荀戓和小六在喊她:
“醒一醒!阿琛!别在这睡!”
她好像又听见花绝的声音: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
还有老阿奶在唱歌,悠扬的歌声穿过旷野,对她说:
“好孩子,你心肠不坏,我知道的。”
云琛挣扎着想要醒来,对老阿奶解释一番,隐隐约约又看见多吉出现在眼前。
他歪头打量着她,皱起满是雀斑的小鼻子,朝她做了个鬼脸。
最后,她看见娘亲站在瓢泼大雨里,一团光芒牵着她的手,走向盛开的海棠花海。
褪蓝色的海棠花被风一吹,花瓣全部落进了光芒里。
那光芒随即幻化成一个虚影,向云琛缓缓走来,腰间一块梅花破月的玉佩被雨打得叮当作响。
“小可怜。”
那人影这样说。
云琛想要看清恩人的脸,却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
突然,一切消失,她开始感到越来越热,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她解开衣裳,一件件脱掉,拼命地抓挠皮肤,想要像剖开狗小六那样剖开自己,将脏腑拿出来吹吹凉风。
意识混乱中,她好像看见风雪慢慢停歇。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朝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扯了扯马皮,将她的身子裹好。
来人露出剑眉星目的脸,轻笑一声:
“小云云,想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