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珏用剑切割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露出下面完整的阵眼。
冰川内部涌动着细微的灵力符文,一呼一吸,和深海里十二根立柱翕动的频率一模一样。
秦过感受到其中熟悉的力量,扒拉在冰上,探出半个身体去看被厚厚冰层封印住的阵法图案。
眼见他又不老实,整个人都要倒头往冰里钻,姜珏伸手把秦过捞回来。
剑修技能点全都是攻击上,这样复杂的阵法,显然不是剑修擅长的。
饶是不精通,只看着这蜿蜒游走的纹路,隔着厚厚的坚冰窥得一隅,都能感受到里面磅礴的力量。
须弥大陆之上,符箓、阵法、炼丹、功法都需要传承,其中符箓与阵法因古籍遗失、晦涩难懂、以及材料短缺等等原因,修炼起来越发困难。
戚家养着不少阵法师、符箓师、炼丹师,每年都有大笔的花销不说,还要好生供养,客气礼貌。
这一盆洗脸水找阵眼的方法,无论放在哪里,都非常炸裂。
唯一对阵法有所涉猎的戚长盈,先是被找阵眼的方法震撼,再被繁杂的阵法震撼。
戚长盈喃喃:“覆盖了整个北境的幻境来隐藏幽冥海的入口……这样庞大的阵法需要靠什么维系能量?这么多年,怕是十余条灵脉都不够吧!”
秦过窝在姜珏怀中,伸手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胸口。
还能是什么维系能量?秦过来的时候,在海底坐牢的腾蛇都要被吸干了。
戚长盈还在那里双眼放光的惊叹阵法的玄妙,姜渺在一旁问:“咱们找到阵眼了,可以出去了吧?”
登时,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戚长盈。
戚长盈如芒在背,咽了咽口水,又把菩提珠丢了出来:“我……试试?”
经过一夜的恢复,菩提珠发出温暖的金光。
这枚珠子是戚长盈的本命法宝。
秦过早就看出戚长盈三魂七魄少了一魄,本应命数将近,却被丝丝缕缕的功德线补足。戚长盈虽然病殃殃的,周身笼罩的能量却并不低,神魂强健,是有大机缘的。
菩提珠带着让人放松的浅金色光芒,姜渺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是这颗珠子一出来,秦过就暗道不好。
这并不是传统的道修的东西,偏向佛修,带了佛门的业障,对妖魔邪祟几乎是有天敌一样的克制。
而维系这阵法的力量——是从秦过身体中抽取的妖力。
就在珠子飞出的时候,阵眼的光芒如同活过来一样,瞬间翻涌起来。
细微的崩裂声音传来。
脚下皲裂的冰纹寸寸崩开,纹路并非蓝色冰裂,而是出现了一道道漆黑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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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海上,顾秀秀手握一枚紫檀罗盘,盘面镂刻的符纹渗出幽微金芒,指针震颤不止,仿佛被无形之力撕扯。
随着她一口本命精血喷洒在手中,疯狂搅动阴阳二气,盘面八卦爻象次第亮起,西南的坤位突然崩裂。
顾秀秀颤抖着手,嘴角还挂着鲜血,脸色苍白,喃喃道:“怎么又是错的……?”
入门道者形骸障目,望如浅溪,抬脚可过,越是阵法精通,越能窥见此阵似幽潭,稍懈即溺。
原本十多弟子,如今只剩下五六人不到。
浓稠如液态的紫色雾气,静止时如绸缎般流动,遇活物则沸腾缠绕,金光的防护罩越来越小,无法容纳那样多的人,就在刚才,防护罩猛地一阵摇晃,一个被挤到最边缘的弟子惨叫着被一丝紫雾缠上,整个人就像投入烈火的糖块,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迅速消融湮灭,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苏师兄,不能再试下去了——”顾秀秀皱着眉,“我不试了,我要回去……”
话音未落,一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师妹,已经到这一步,容不得后退了。”苏清宴依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凌厉的杀机。
顾秀秀不可置信的扭头:“苏清宴,我若破不了这阵,你我要死在这幽冥海之上!”
“师妹,你是玲珑山百年来最具盛名的天骄,你若是尽力去试,一定可以的。”
他一定是疯了,疯了。
这阵法解不出来,难道要死了就能解出来吗?
顾秀秀看他就像看一个傻子。
就在此时,脚下的深黑色海水如同一只沉睡的怪物被惊醒,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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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之中
无数道蛛网般细密的空间裂缝延伸出去,脆响声中,蓦然割裂。
原本光滑的冰面最粗暴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撑碎、撕裂。
秦过原本窝在姜珏怀里,就着姿势勾着姜珏的腰身一转,险而又险地避开从下至上的一道翻滚的乱流。
姜珏只来得及护着秦过在怀中,伸手想要去抓姜渺,翻卷扭曲的巨大裂口缝隙在众人周遭张开,巨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菩提珠蓦然扭转方向,包裹住正在裂口中央的姜渺。
无数怨灵的嘶吼声音几乎炸开在耳边。
“姜师姐!!”菩提珠被空间绞动,裂开纹路,戚长盈一口血咽在喉间。
姜渺眼疾手快,握住了戚长盈伸出来的手,等她扭头再去看姜珏,无数片破碎颠倒的冰原景象残片在其中阻隔。
“阿岫!”姜渺拉着戚长盈,想要飞起来,却被不知道什么力量席卷着,囫囵往滚动的光影中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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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风在耳边呼啸,眼见姜渺暂时平安,姜珏稍微放下一些心。
秦过胳膊缠在他的肩颈,腰腹也贴在身上。
斗篷呼啸着被风卷走,衣袂翻飞之间,两人如同风暴中唯一的根系,在坠向未知的深渊中,死死绑在了一起。
姜珏都不知道秦过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缠的太紧了,让他都有一种秦过仿佛要将自身骨血熔铸进他躯体的荒诞念头。
一片混乱,两人晕头转向地跌落,似乎穿过了什么屏障,落到了一处被掏空的山腹中。
四周的岩壁之上滴落着水珠,鼻子里面是湿润的空气,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腥味。
光线昏暗,唯一的微光,来自岩壁上方极远处通往的巨大裂口。这里似乎不再是极北的寒境,温度也上升了。
姜珏脚踩在一片潮湿的泥土之上,他顾不上洁净的白色衣袍和靴子染上了一些污渍,先低头看了看秦过。
在怀里的人倒是没受伤,只是有些凌乱。
秦过一直作少年打扮,未冠发,发带被风吹得没影,头发凌乱,衣襟也因为动作弄得乱七八糟。面色雪白,唇色如火,一双漆黑的眼眸如点墨,在灰暗的光线下晶亮。
靠得近,姜珏一低头,与秦过鼻息交缠。
他的呼吸都是凉的,像是雪岭之上吹来的微风。
姜珏不由得往后仰了仰,想要拉开距离。
只是秦过本来就扒拉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秦过也前倾过去,黏黏糊糊的蹭了蹭他的鼻尖。
“你……”
“我在呢,小师叔。”
“你松开。”姜珏说。
秦过撇撇嘴,把胳膊松了松。
还真就松了松,半点没有想要从姜珏身上下来的意思。
“小师叔,这是哪里?好像不那么冷了。”秦过不但不松手,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岔开话题问姜珏:“我们是从极北出来了吗?”
姜珏单手抱着他,右手持剑,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里像是某种巨大动物的洞穴,潮湿、温暖,在岩壁上还有不少小株绿植,看不出品种,有被啃食和碾压过的痕迹。
姜珏稍微抬起脚,泥泞的土地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拖行留下纵横交错的一道道痕迹。
姜珏下意识想要御剑飞起来,调动丹田的时候微微一愣。
——这里没有任何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