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番市第一中学的旧钟楼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狰狞，藤蔓从开裂的墙缝里钻出，像是无数只枯手抓着锈迹斑斑的钟摆。林当的手指悬在车门把手上，三年前秦明在机场攥着机票的模样突然闪过脑海——那时他的指节也是这样泛白，像是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引力。
“等等。”秦明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从法医箱里摸出个银色小盒，“凶手在琴盒里放了曼陀罗花粉，吸入过量会产生幻觉。”他的指尖擦过她后颈，将防花粉口罩的系带系紧，这个动作让林当想起大学解剖课上，他帮她调整护目镜时的温度。
钟楼的木门在两人靠近时吱呀作响。林当的手电筒扫过地面，发现砖缝里嵌着凝固的蜡油，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秦明蹲下身，解剖刀挑起块暗红色痕迹：“人血，至少半年前留下的。”他忽然顿住，刀柄上的防滑纹硌着掌心——这正是林当送他的生日礼物，刀柄内侧的“q.m”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二楼的阶梯突然塌陷，秦明拽住林当的风衣后摆，两人重重摔在积着雨水的平台上。林当的后脑磕在砖墙上，视野边缘泛起黑雾，却听见秦明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林当，你右肩的胎记是不是北斗七星形状？”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开记忆。林当想起母亲的葬礼上，秦明曾在她遗照前停留许久，而母亲的骨灰盒里，藏着张泛黄的医疗记录——她出生时右肩有块淡褐色胎记，形状与案发现场尸体的刺青分毫不差。
“你早就知道？”她抓住秦明的衣襟，却在触到他左肩胛骨下的烧伤疤痕时僵住。那个疤痕的形状，正是北斗七星的勺柄。
钟楼顶层的铜钟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秦明的声音带着金属颤音：“二十年前，凶手在我母亲尸体旁画了北斗七星，而你母亲的尸体……”他的喉结滚动，“被摆成大熊星座的形状，就在这个钟楼的钟摆下。”
林当的视线扫过铜钟表面，剥落的漆皮下露出暗红血迹，像朵扭曲的曼陀罗。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暴雨天，秦明的左手都会无意识地抽搐——那是他在母亲遇害现场被凶手用琴弦割伤的。
“第九个受害者的头颅在琴盒里，而凶手要的是你的。”秦明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技术科刚发来的检测报告，“琴弓上的红发属于你母亲，而黑色素瘤细胞的突变位点……”他突然攥紧手机，指节发出脆响，“和你父亲的癌症基因完全一致。”
钟楼外的雷声滚过，林当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殡仪馆门卫发来的消息：“秦法医，又有人送花。”监控截图里，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抱着牛皮纸箱，纸箱侧面印着“龙番大学音乐学院”的字样，而纸箱底部渗出的深褐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五线谱形状。
“快走！”秦明拽起她冲向楼梯，却在转角处与持枪的黑衣人撞个正着。消音器的闷响中，林当的右肩被子弹擦过，鲜血溅在秦明的白大褂上，洇开朵猩红的曼陀罗。
“林队！”小吴的呼喊声从楼下传来，林当看见他举着霰弹枪冲上来，却在瞥见黑衣人的瞬间瞳孔骤缩——那人摘下面罩，露出张与秦明有七分相似的脸。
“叔叔？”林当的声音发抖，她认出这人是秦明的叔父秦勇，三年前秦明失踪时，正是他接手了母亲的案件。
秦勇的枪口转向秦明，却在看见他左肩胛骨的烧伤疤痕时顿住：“你母亲的小提琴呢？”他的声音沙哑，“那把琴的琴颈里，藏着你父亲的忏悔录音。”
秦明的身体猛地绷紧。林当想起三年前在秦明公寓发现的琴盒，夹层里确实有个微型录音带，当时她以为是解剖教学资料，却被秦明夺过去扔进了焚化炉。
“当年是你父亲杀了我妹妹！”秦勇的手指扣紧扳机，“他用斯特拉迪瓦里的琴弦勒死她，还把罪名推给连环杀手！”
钟楼的钟摆突然剧烈晃动，林当的视线扫过钟摆下方的地面，发现砖缝里嵌着七枚银戒，每枚戒指内侧都刻着“L&d”——正是林当母亲名字的缩写。
“等等！”林当挡在秦明身前，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乐谱，“这是从琴盒夹层找到的，曲谱间隙写着‘当第九根琴弦断裂，姐姐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她指向乐谱最后一页的简笔图，祭坛位置标着“L”，而穹顶裂痕处画着把小提琴，琴弦上串着九颗星星。
秦勇的枪口垂落，他盯着乐谱上的大熊星座图案，突然笑了：“原来他要的是完整的星座。”他踉跄着后退，撞翻墙角的烛台，火苗瞬间舔上积着汽油的地面。
“快跑！”秦明拽着林当冲向窗口，身后传来秦勇的嘶吼：“告诉他，那把琴在钟楼地基！”
两人跃出窗口的瞬间，钟楼顶层爆炸的气浪将他们掀翻在地。林当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技术科发来的dNA比对结果：秦勇的dNA与二十年前案件现场的血迹完全匹配，而他正是林当母亲的孪生哥哥。
“原来凶手是我舅舅。”林当的声音在雨声中破碎，她摸向口袋里的袖扣，那是秦明三年前塞给她的，内侧刻着“L&d”。
秦明忽然按住她的手，从烧焦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半张机票，票根上的日期正是2025年4月24日——林当的生日，也是凶手预告的“婚礼”日期。
“北海道的雪应该停了。”他的指腹擦过她右肩的伤口，那里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荧光，“等抓住凶手，我们去看雪。”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当却听见钟楼废墟里传来微弱的琴声。她挣脱秦明的手，在坍塌的砖石中扒出把小提琴，琴颈里掉出个金属盒，录音带里传来她父亲颤抖的声音：“曼陀罗的种子已经种下，当北斗与大熊重逢时，林当会成为最后的祭品……”
雷声炸开的瞬间，林当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的墓碑上刻着“大熊座”，而秦明办公室的日历上，每年4月24日都画着白玫瑰——那是她的生日，也是二十年前母亲遇害的忌日。
警车后视镜里，燃烧的钟楼化作巨大的火炬，照亮了秦明手腕内侧的刺青。林当这才发现，那个她以为是解剖刀划伤的疤痕，其实是北斗七星的完整图案，而勺柄的第七颗星，正是她右肩胎记的位置。
“秦明。”她突然叫住正在接听电话的男人，“你说，大熊座和北斗七星的关系，是不是像我们这样？”
他的背影僵住，却在转身时露出三年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不，大熊座是北斗七星的母亲。”他将机票折成纸飞机，抛向窗外，“就像你母亲和我母亲，用生命为我们铺好了这条路。”
雨幕中，纸飞机掠过燃烧的钟楼，飞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当摸向腰间的配枪，枪柄上缠着的红绳，正是秦明母亲遗物中的琴弓弦。而此刻的解剖室里，第九具尸体的头颅正对着显微镜，瞳孔里凝固的曼陀罗花瓣，在紫外线灯下显露出北斗七星的完整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