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老爷子终于幽幽转醒，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沈明姝。
病房内光线昏暗，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洒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脚边，她长腿交叠，漫不经心地垂眸翻滑着手里的平板，上面都是一些有关GE血清的资料和临床试验数据，屏幕光线映在她冷白的脸上，眼底神色格外平静淡漠。
下一刻，沈明姝似有所感，抬眼向病床上望了过去，见沈老爷子醒了，将平板放在一边，起身上前扶着他坐起来，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沈老爷子接过，润了下嗓子，哑声问：“怎么不开灯？多伤眼睛。”
沈明姝愣了一下，笑道：“看得太投入了，没注意。”
她转身去开了灯，病房内瞬间明亮起来，雪白的光线刺得沈老爷子微眯了下眼，适应了片刻才缓过来。
沈聿白有要事，照看了一会儿沈老爷子后便离开了白塔，沈清商被沈司辰叫走谈话，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沈迟言压根不敢往病房里凑，生怕沈老爷子醒了见到他会再次气厥过去，造成二次伤害。
所以，只剩下闲着无事的沈明姝一人守在病房里等着沈老爷子醒来。
沈老爷子看了一眼外面黑沉的天色，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了挺长时间，不禁长叹一口气。
沈明姝动作一顿，以为他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问：“您还难受？用不用我去叫下医生？”
沈老爷子白天晕倒时的情形的确吓人，虽然医生说过不碍事，好好休息就行，可老爷子年纪大了，让人总是有些不放心。
沈老爷子知道她误会了，忙摆手道：“不用，我没什么不舒服，小姝，你先坐下吧。”
沈明姝拽了把椅子坐下。
沈老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静静端详片刻，白天在实验室内没瞧出来，现在病房内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他忽然发现沈明姝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她。
沈老爷子记得，刚回到沈家时的沈明姝，性格安静，不喜欢热闹，眼底总是闪烁着浅淡的光芒，眉目含笑，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沈明姝，褪去了身上那股属于十几岁女生的沉静乖巧，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内敛的冷淡和漠然。
沈老爷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他的孙女从来就不是什么自小在山村长大不谙世事的草包，她是赤冥学院院长的学生，是沈迟言的亲师妹。
她与沈迟言在赤冥学院相处了八年，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程度或许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沈老爷子或许不太了解沈明姝，但他绝对了解沈迟言。
毫无疑问，沈明姝在他心里的重要性非比寻常，而沈迟言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性格清冷淡漠，对任何人和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其实骨子里藏着一股子偏执阴暗又狂悖无常的疯劲儿。
沈迟言白天在实验室里脱口而出的那句荒谬至极的话无疑震撼到了他，正常的同门师兄妹或是叔侄不可能会发生那样的行为。
也就是说，沈迟言对沈明姝存了一些其他心思。
畜生啊！
沈老爷子闭了闭眼睛，似乎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沉默片刻，声音艰难地问：“小姝……那个臭小子白天说的，是真的吗？”
沈明姝眼底神色微动，目光落在一旁的地面，轻轻嗯了一声。
沈老爷子只觉血压瞬间直顶脑门，“他还是个人吗？”
“你才十九岁！按辈分，你还是他侄女！而且，你七岁就认识他了，他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他怎么下得去口？！”
沈老爷子越想越气，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沈明姝连忙开口道：“不是您想的那样，当时情况复杂，他失控了。”
而且，沈迟言那根本算不上是亲，顶多叫生啃，她的舌尖、嘴唇以及颈侧全被他咬出了血，幸好S级异能者的愈合能力惊人，否则，若是让最先赶到的殷崇泽等人看到她那副模样，沈迟言还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活到今天。
“失控就能……你了？！”
沈老爷子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含糊掉中间那个他根本说不出口的字眼，胸膛剧烈起伏着，按耐不住心底的怒火，骂道：“谁家正常人失控了之后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混账事！”
人在失去理智后通常会遵循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沈迟言失控之后做出那种畜生行为，只能证明，他潜意识深处一直都想这么做！
沈明姝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向沈老爷子解释沈迟言当时纯粹是因为被她体内那半枚核心潘多拉残骸的能量所吸引才会做出那样下意识的行为。
听起来像是在为沈迟言找借口，但他那时确实是无心的，只不过，这说辞恐怕任谁听了都不会信。
沈明姝再次在心里暗骂沈迟言活该。
越抹越黑，索性不解释了。
这锅他就老老实实地背着吧。
“他人呢？”
沈老爷子磨着后槽牙：“让他立刻滚过来见我！”
他绝对要打死这个混账！
沈明姝顿了顿，说：“爷爷，您才刚醒，需要好好休息，不宜动怒。”
“而且，他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白塔，又跑不了，您想什么时候找他算账都来得及的。”
闻言，沈老爷子盛怒的神情顿了一瞬，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忽然问：“小姝，你就不生气？”
就算是失控状态，沈迟言也是实打实的轻薄了沈明姝。
怎么她的反应看上去这么淡定？
还是说，时间过去太久，她不在意这件事了？
沈明姝挑了挑眉，淡淡地说：“嗯，我只当是被狗啃了几口，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了。”
更何况，按她当时那两巴掌的力度，绝对把他扇成脑震荡了。
有仇当场就报，她从来不吃亏。
“……”
沈老爷子一哽，满脸欲言又止，半晌，他说：“罢了，大晚上的闹出太大动静容易扰民，这笔账我以后再找他算。”
沈明姝说的对，他现在身体不好，就算是动手揍人也使不出全力。
等他彻底恢复，他一定要让沈迟言那个混账见识一下沈家的家法！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沈清商揉着眼眶走了进来，一抬头，见到靠坐在床头的沈老爷子，惊讶道：“爷爷，您醒了？”
沈老爷子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声音沉了下来：“清商，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沈清商一惊，连忙道：“没有，刚才眼睛里不小心溅到了脏东西。”
沈老爷子目露怀疑，并不相信她这套说辞，不过看沈清商这副模样，明摆着不想告诉他，他眉头微皱，没再继续追问，转移话题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沈清商垂下眼睫，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爸爸和哥哥都不在，您这里离不开人，我就想过来守着您。”
她偷偷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明姝，眼底神色暗了一瞬。
其实，她只是想来病房看一眼沈明姝。
沈司辰和她聊了两个小时，将她曾经那几十个伙伴死得只剩下五个的情况和他的打算全部告诉了她。
沈清商现在心里很乱，她下意识想来见沈明姝，想向她倾诉。
但她忘记了，现在的沈明姝，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在沈明姝心里，自己是沈清商，不是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