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眼睁睁看着沈明姝面无表情走到院中，捞起一大捧雪团成实心球，毫不犹豫地猛砸向沈迟言。
干脆利落，力道极重。
下了死手。
而他们向来矜贵疏离的小叔叔，哪怕即将和那团裹挟着千钧气势的雪球贴脸，嘴角扬起的弧度依旧不曾变过分毫，微微侧身，轻松躲过。
砰的一声。
雪团炸开在院中那棵松树上，树身摇晃，震落簌簌碎雪。
看得人心惊肉跳。
沈曜眼皮一抖，嘴唇微颤，瞳孔染上一丝惊恐：“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什么来。
但沈清商却能清晰地读懂他话里的意味。
沈明姝她居然敢对小叔叔动手？！
按理来说，两个人打雪仗，一方挑衅在先，另一方生气反击。
这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画面放到沈明姝和沈迟言二人身上，就多少有些惊悚了。
沈迟言性格淡漠强势，高高在上，不怎么与人亲近，再加上小叔叔这层长辈身份，沈曜从小就非常敬畏他，在他面前，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怂得像个鹌鹑。
而沈明姝回到沈家以来，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就算是他当面说她坏话，她也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宛如在看一团空气。
沈曜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无论他怎么作死，都不会引起这个人的分毫注意。
平静淡然，冷得要命。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两个人竟然在院子里你来我往的打雪仗！
崩人设了吧！
沈曜闭上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沈清商站在他身边，表情有些空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叔叔和姐姐只是一起去了趟边境，关系就亲近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打闹了吗？
谁能想到几分钟前最先吵着要打雪仗的人明明是沈曜，现在他却浑身僵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手里还未团好的雪球化掉，目光格外呆滞。
片刻后，看着院中乱飞的雪球和越来越激烈的战况，沈曜咕咚咽了口唾沫，声线颤抖着再次疑惑发问：“他们……这是在打雪仗？”
中间那个雪字都可以直接去掉了。
沈清商目睹了沈明姝手里的雪球越来越大，后来甚至还塞了截树枝在里头，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我不知道。”
别问她。
这画面太魔幻了。
她脑子有点乱。
就在这时，一团篮球大小的雪球忽然偏离了方向，直直朝着姐弟二人飞来。
主要是冲着沈曜。
沈曜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不慎被石子绊倒，摔坐在雪里，那雪球堪堪擦着他的头顶飞过，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碎雪冰碴纷纷掉落，兜头糊了他一脸。
“……”
沈曜抹了把脸，觉得头皮一阵寒意，开口道：“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殃及。
看沈明姝下手的力道，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沈清商沉默片刻，艰难地说：“好。”
姐弟二人达成一致，飞快离开现场，没有丝毫留恋。
另一边，正在激战中的两人察觉到他们离开，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打闹。
围观群众不在，沈明姝彻底放开手脚，攻势更加猛烈，而沈迟言则是依然以防守为主，一味闪避，身法灵活。
不出片刻，院子里已然一片狼藉。
两人相斗了近半个小时，气息丝毫未乱，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湿了。
最后，这场凶残无比的激战以沈明姝把沈迟言整个人按在雪堆里并往他后脖颈里灌雪团结束。
沈迟言略显狼狈地躺在雪里，额前头发微湿，贴在脸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雪水，后颈处骤然的冰冷激得他整个人一哆嗦，忙不迭叫停：“好了好了，我认输！”
沈明姝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一字一顿：“不是喜欢打雪仗吗？继续啊。”
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点糟糕，沈迟言抬眼看向跪坐在自己身上的沈明姝，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非常没有骨气的开口告饶：“我错了，阿姝饶命。”
沈明姝冷哼一声，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从他身上起来，语气恶狠狠地威胁：“下次再敢惹我，就把你冻成冰雕挂树上风干。”
这次顾忌有旁人在场，她没有使用异能，下次这人若再敢犯贱，她不介意让他尝尝当冰雕的滋味。
沈迟言从地上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碎雪，闻言忍不住失笑片刻。
这样才对。
会生气，会报复，还会威胁人。
这才是他记忆中那个鲜活的沈明姝。
刚才沈清商和沈曜嬉戏打闹，沈明姝就在旁边安静地倚着廊柱看着，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浑身上下透着寂冷的气息。
这不是沈迟言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神情了。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和郁烦。
她以前明明，很喜欢热闹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
所以他才故意犯贱挑衅，想让她从那种状态里抽离出来。
虽然险些被按进雪里狠揍一顿，不过效果还不错。
闹这么一场，两人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湿了。
沈迟言担心沈明姝会被冻着，催促她回去换衣服。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沈明姝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浴室的水声停下，她湿着头发走出来，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手上动作未停，沈明姝却逐渐走神。
她也不清楚自己刚才为何会忽然情绪上头，或许是因为沈迟言的笑容太过欠揍，让她想起了曾经在赤冥学院的时候。
沈明姝记得，那是她在西洲经历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落，白茫茫一片，很美。
正值假期，学院里人很少，他们四个没有回家，雪停之后，就在学院的操场上嬉闹，最终演变成了打雪仗。
战场被划分成了两半，谢斐和秦时月在不远处滚作一团互扯头花，她和沈迟言则是互扔雪球练习空投。
那时她才八岁，身形幼小，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像个白团子，扔进雪里很难找到。
但沈迟言这厮丝毫不顾及她还是个小孩子，手上动作半点不留情，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砸过来，她直接向后仰倒栽进了雪里。
两条小短腿挣扎几下，自救失败，根本拔不出来。
于是，她自闭了。
整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下一刻，就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沈迟言居高临下地观察了片刻，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然后，这混蛋开始往她身上铲雪。
看这架势，是想活埋她。
幼年沈明姝：“……”
你死不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当沈明姝想要发作之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大吼：“你们在干什么？！”
慕临惊恐得声调都劈了音：“顾迟你这个禽兽！小姝还小你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快给我住手！还有谢斐！不可以扯秦同学的头发！这样不礼貌！”
“你们都给、我、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