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程程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形容枯槁再不似当年的娇艳了,现在的程程有谁能联想到蔚蓝海岸边黄金沙滩上的那一抹火红?
“孟海洋,我想照照镜子。”
“等你好了再照吧。”
“我现在很丑吗?”
“不,不是的。”
“把镜子拿给我好吗?”
孟海洋将镜子举在了程程面前。
“很好,这才是真实的我。”程程的嘴唇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轻轻的弯起依然很美。
“我根本不是什么玫瑰,也不是什么百合,我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牵牛花,你有没有见过牵牛花?”
孟海洋点了点头。
“牵牛花枯萎后就是像我现在的这个样子,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孟海洋的眼中雾气蒸腾。
“孟海洋,我老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会觉得我丑然后抛弃我吗?”
“不会,我不觉得你丑,你会是最最美丽的老太太。”
“真的吗?”
“嗯。”孟海洋使劲的点着头。
孟海洋是多麽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可以看到程程变成皱巴巴的老太太的样子。
“能给我纸笔吗?”
孟海洋将程程摇起,撑好小饭桌,将纸笔放了上去。
“要写什么?我帮你吧。”
“帮我去把我的日记本拿来,就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
“现在吗?我给关浩打电话,让他去拿过来。”
“不,我要你去拿。”
“可是……”
“孟海洋,你发过誓的,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会去做的。”
“好,我去,我很快回来。”
孟海洋向门外跑去。
程程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孟海洋,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颤颤巍巍的按下了呼叫器。
“请帮我把医生找来。”程程对着进门的护士说。
“医生,我死后要把我有用的器官捐献出去。”
“你是说你要捐献遗体?”
“是的。我不知道有什么手续要办,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希望能帮我尽快办理。”
“志愿无偿捐献遗体者要先填写申请,还要进行公证的。而且家属还要同意的,你跟孟董商量了吗?”
程程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说:“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可由家属将遗体捐献。”
“我没有家属,朋友可以吗?”
“这些手续上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我想只要是你本人的意愿应该是可以的。”
“谢谢你了医生。”
“需要帮忙吗?”医生看到病房里只有程程一个人。
“不用了。”
医生走后,程程伏在桌面上握着笔,很是吃力的写着。
“孟海洋,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没有勇气当着你的面离开,看着你的脸我会舍不得闭上眼睛的。我知道你会生气,甚至会发火,对不起,再原谅我最后一次的任性吧。我现在很平静,很踏实,没有一丝遗憾和后悔,虽然我的脸很苍白,可是我相信我走后,它一定是安详的。不要为我流眼泪,要笑着送我最后一程。每年清明和我生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给我烧纸,这些年你把我惯坏了,我已经过不了缺钱的生活了。你说过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无条件执行的,我想你帮我把我的遗体捐献出去,让我对社会作一点点的贡献吧,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医生说要家属同意才行,我想让你帮我完成我最后的愿望。你说你以后为我而活,我要你在我走后为你自己而活。如果你敢让我很快看到你的话我绝对会不理你的。我会在天上等着你,你要开心的过好每一天,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要你将这些年来我缺席的精彩统统告诉我,所以你要好好练习要讲的绘声绘色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告诉关浩和静雅,我祝他们永远幸福,白头偕老。帮我跟兰玉说,她永远是我的妹妹,我永远都会保护她祝福她的。谢谢,谢谢,有你们真好。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我累了想睡了,就写到这里吧。”
程程放下笔,慢慢的躺靠在床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爸爸,孩子们,我来了。”
孟海洋拿着程程的日记本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医院,拿到日记本坐上出租车后心就开始咚咚咚的跳,越来越快。
病房门外站着的护士让孟海洋停下了脚步,急促的心跳骤停,孟海洋的腿有些软,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走了过去。
“孟董,病人已经去世了。”
孟海洋拨开白衣天使们,走了进去,他们胡说,程程只是睡着了,她没有死。孟海洋摇着头眼泪顺着腮帮子滑了下来。走过去,抚上程程的额头,孟海洋轻轻的说:
“程程,我回来了,我帮你把日记本拿来了。你看看是这个吗?”孟海洋将程程的手抓起把日记本放在她的手中。
程程的手还是温暖的,柔软的,他们怎么会说她死了呢?孟海洋松开自己的手,程程的手颓然落在床上,日记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砸碎了孟海洋心里最后的支撑点。
程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脸色也微微泛着些粉红,看起来平和而美好。
“不,不,不……”孟海洋呆呆的重复着,向后退去。
“孟董,请节哀。”
“医生,她走了吗?她真的走了吗?她就这样走了吗?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走了?我不相信,不相信。”
“孟董,病人最后的时间一直在写些什么,应该是要对你说的话。”
孟海洋拿着程程最后的遗言,坐在沙发上久久的发呆。
关浩和方静雅闻讯赶了过来,病房里空荡荡的。
“程程呢?”关浩问坐在沙发上的孟海洋。
“她走了。”
“我问她人呢?”
“我说过听她的话的,我帮她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孟海洋将程程留下的信纸递给了关浩。
方静雅扑倒在空空的病床上放声大哭,关浩也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掉着眼泪,孟海洋死命的含着眼泪不让它掉落下来。
“不论她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执行的,我不能哭,不能。”孟海洋在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
“孟董,孟夫人病情危急不得不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一位外科大夫跑了进来。
“去找白副市长签吧。”关浩替孟海洋拒绝了。
“我们联系不上白副市长。”
“算了,我来吧。”孟海洋接过大夫手里的手术通知单,看都没看直接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立刻就跑着离开了,看来白俊柔的情况不容乐观。
兰玉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进来,要是程程看到肯定会瞪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体育总是要补考的林妹妹吗?可惜程程看不到了,她的灵魂正站在白俊柔的床边,另一张床上正躺着自己。
程程对自己的遗容很是满意,不似玫瑰娇艳不似百合苍白,散发着邻家女孩的平凡气息。程程十分的想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会是鲜红的吗?该不会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吧?或许是已经结满了深紫色的硬痂。
在医生划开自己胸膛的一瞬间,程程希望她看到的是一颗桃红色的心,就像是林妈妈家阳台上的那盆牵牛花。迎着朝阳盛放,吹响着新的希望。
一切都过去了,放下得不到的执念吧。我的这颗桃红色的心,就是你新的希望。
看着脸色都已经青紫的白俊柔,程程微笑着飘了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在视线所及的极限,程程看到了一颗鲜红鲜红的心脏。
白俊柔手术后被白校长接回了南方静养,白俊良已被双规接受审查,这也就是医生联系不到白副市长的原因。白校长的阳台上总是坐着个女人,痴痴的看着天空。换了心后身体恢复了过来,可是不知为何胸口总是隐隐作痛。医生们都说她很健康没有任何异样,白校长也说她是心理作用让她把心放宽不要有压力,慢慢就会好的,可谁又能真正明白那种痛苦?白俊柔只能日夜独自忍受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