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安父子到底知不知道李成禹私采铁矿的事情呢?他们原本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自从张梓禁被放了以后,李成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安两人。因为他知道,李成责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张梓禁,那么他就也把这件事告诉张安和张梓风,有什么就让这三父子自己去打擂台吧。对,就在李成责和张梓禁说这些的时候,张安父子也在靖王府听李成禹说了同样的事。
张梓禁回府以后,就动用了府内自己的所有耳目,来完成李成责的嘱托。原本,他想和谢瑶说说李成责和孟甘棠的婚事,但没想到孟甘棠来找谢瑶了,谢瑶已经知道了此事,她也是唏嘘不已。
张梓禁采用当年张梓风盗他书房内东西的方法,用了三天就查出了他想知道的。当下他按兵不动,并没有把这件事捅出去,而是在别的事情上继续针对张安父子。张梓禁仗着自己有免死金牌,在朝中疯狂针对张安父子和靖王党的所有人。行为之激烈,言语之犀利,听的其他大臣心惊胆战。甚至有人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绰号——疯狗。
嘉佑帝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但除了多取他几次血,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张梓禁才不管,都到了最后时刻了,嘉佑帝取就取呗。不过为了稍微平息嘉佑帝的怒火,他让被策反的莲儿传回消息,张梓禁碰了她。做戏做全套,他和谢瑶还假装吵了一架,随后张梓禁直接去了莲儿的房里,一连宿了好几夜。
张梓禁在朝中的行为,他虽然没有告诉谢瑶,但沈梅林来看她时,却委婉的提醒了她。于是私下里,谢瑶不无担心的问张梓禁:
“你最近这么大动作,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
“是。”
张梓禁爱怜的抚着谢瑶的发,眼中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我最近如此招摇,得罪了太多人。大概就在最近,我可能会出事。但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谢瑶一听这话不对劲,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躺着的张梓禁:
“你说清楚,你会出什么事?”
张梓禁就知道会这样。他无奈的把谢瑶拉着重新躺下,然后叹气道:
“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靖王党的人会干什么,我和殿下都是随机应变的。但你放心,不管他们干什么,我和殿下都是做了准备的。”
谢瑶看着张梓禁的眼睛:“张梓禁,你答应我,为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我发誓。”张梓禁无比郑重的说。
……
张梓禁一语成谶,仅仅在夫妻俩谈话的五天后,靖王党的人就动手了。
五日后的宫门口,张梓禁和李成责随众臣刚踏出宫门,便听见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殿下小心!”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李成责推向一旁,三支乌黑的箭矢擦着衣袍射入宫墙,箭尾犹自颤动。数十名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涌出,刀光在烈日下闪烁着刺目的寒芒。人群瞬间就乱了。
阶前的御前侍卫迅速冲了过来。但刺客来势太快,转眼已冲至眼前。
张梓禁拔出佩剑,剑锋划出一道银弧,两名刺客应声倒地。他的剑法凌厉如风,却仍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攻击。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身形瘦小的刺客绕到李成责身后,手中的刀已高高扬起。
“殿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张梓禁脑海中闪过谢瑶每天倚门送别时微红的眼眶,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以及那句“一定要平安回来”的叮嘱。但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选择。
刀尖刺入胸腹的瞬间,他竟感觉不到疼,只有一阵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又一柄长刀从侧面劈来,他勉强侧身,刀刃仍在他肩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青石地面。
“张兄!”李成责的呼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张梓禁跪倒在地,咳出一口血。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李成责背后也挨了一刀。不过还好,吴俊和御前侍卫们很快就把他护在了中间。以及他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愤怒、悲痛,还有一丝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默契。
……
“大少夫人不好了……大公子他……在宫门口遇刺,为救悯王殿下……没了……”
向来处事冷静的芍药,几乎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和谢瑶说的这话。
谢瑶手中的绣花针扎进了刚好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未完成的小衣上,晕开成一朵刺目的花。她怔怔地看着慌乱的芍药,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府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这个消息惊动了整个侯府的人。
谢瑶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沿,指甲深深掐进红木里。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平安的……”
谢瑶在碧桃和芍药的搀扶下往侯府门口去。正厅里,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被轻轻放下。谢瑶踉跄着冲过去,手指刚碰到白布一角,就被旁边的婆子拦住:
“大少夫人,您还是别见这个吧……”
“滚开!”
谢瑶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人说过话。她一把推开婆子,用颤抖的手掀开了白布。
张梓禁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前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闭着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谢瑶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她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即将碰到时收回了手,她怕自己的温度会惊扰了他的安眠。
“骗子。”她轻声说。
“你说过会平安的。”
侯府上下很快哭成一片。佟氏拄着龙头杖,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张安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的儿啊!”
他哭嚎着,却在低头拭泪的瞬间,目光扫过谢瑶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他对张梓禁这个儿子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最近张梓禁如疯狗般的行为更是把这本就不多的情谊消磨的丝毫不剩。
张梓风也哭得不能自已:
“大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用袖子遮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嘴角微微上扬。
其余人也在哭,但比起悲伤,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唏嘘。但这其中有一个人神情却颇为古怪,那就是二老爷张亮。
两天前张梓禁曾约他到云盛楼喝茶。张亮原本很奇怪,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张梓禁不能在家和他说,非得在外面?坐定后,张梓禁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知道,为什么要在外面说了。
“侄儿送二叔一场好前程。”
后来张梓禁又和他说了许多,张亮心惊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他也确实可耻的心动了。可这才隔了两天,张梓禁就死了?张亮怎么都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
暮色渐沉,侯府很快就挂起了白幡。张安派人来劝谢瑶回房休息,被她冷冷拒绝。
谢瑶这一坐,就直接坐到了半夜。这期间不是没人劝,可惜全部以失败告终。
夜深人静时,灵堂里已无旁人,谢瑶轻轻解开张梓禁的衣襟,查看他的伤口。她的手指突然一顿,在那些狰狞的伤口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细线痕迹。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瞬间就想起了张梓禁五天前的那些话。
“大概就在最近,我可能会出事。但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你放心,不管他们干什么,我和殿下都是做了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