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礼正捧着红樱桃甜汤小口抿着,听见太皇太后应下留膳,眼睛瞬间亮了,忙凑到软榻边,拉着太皇太后的衣袖晃了晃,小声音里带着点讨好的狡黠:“太奶奶最好了!不过您可千万别跟我哥萧尊曜说我在这儿用晚膳,不然他准又要念叨我顽劣,说我腿伤没好就不安分。”
太皇太后被他这副小模样逗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知道了知道了,不给你那板着脸的哥哥通风报信。”她转头看向萧清胄,语气温和,“清胄也留下,陪哀家吃顿安稳饭。”
萧清胄刚用温水漱了口,闻言点了点头,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暖意:“谢皇祖母。”
正说着,萧恪礼怀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萧尊曜”三个字。他顿时一僵,偷偷瞥了眼太皇太后,才不情不愿地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萧尊曜带着火气的声音:
“萧恪礼,你在哪儿?!”那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腿伤还没好利索就敢乱跑,疯了你小子是吧?忘了摔下马那天,宫人用烈酒给你冲伤口,一路哭到东宫,抱着孤的腿喊疼喊得撕心裂肺……”
“我哪哭了!”萧恪礼立刻拔高了音量,脸涨得通红,对着手机嚷嚷,“萧尊曜你少冤枉人!那是疼得忍不住,才不是哭!”
“哦?”萧尊曜在那头轻笑一声,语气笃定,“不在东宫养伤,难不成……在太奶奶这儿?”
萧恪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得差点把手机摔了:“你怎么知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萧尊曜的声音里带着戏谑,慢悠悠地拉长了调子,“我是你双生哥哥,咱们心有灵犀呢?”
萧恪礼对着手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一声:“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自己信吗?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信!”他才不信什么心有灵犀,准是这小子派了人盯着他!
太皇太后在一旁听得直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别激动。萧恪礼挂了电话,气鼓鼓地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嘟囔道:“什么双生哥哥,明明就是个眼线!”
萧清胄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忍不住低笑:“行了,你哥也是担心你。”
萧恪礼哼了一声,转头又缠上太皇太后:“太奶奶,晚膳要有糖醋排骨,要酸甜口的,让厨房多放糖!”说着还不忘瞪了眼手机,像是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较劲似的。
萧恪礼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萧尊曜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见了,糖醋排骨多放糖,少放醋,免得酸掉你的牙。”
众人抬头,只见萧尊曜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他先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行了礼,目光才落在萧恪礼身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腿不疼了?还敢跟太奶奶告我的状。”
“我没有!”萧恪礼梗着脖子反驳,却下意识往太皇太后身后缩了缩。
萧尊曜也不与他争辩,将食盒递给婉晴:“这是东宫小厨房刚炖好的骨汤,给恪礼补腿的,让厨房温着,晚膳时给他端上来。”又转向萧清胄,语气沉了沉,“皇叔,蛊毒的事,陛下已让人加紧追查解药,您且安心休养。”
萧清胄点了点头:“有劳你挂心。”
太上皇看着这对双生子,一个沉稳周到,一个活泼跳脱,眼底满是欣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尊曜也坐,既然来了,就陪我们一同用膳。”
萧尊曜谢了恩,刚坐下,就见萧恪礼偷偷往他这边挪了挪,小声嘀咕:“你怎么真的来了?不是说心有灵犀吗,我看你就是跟踪我。”
萧尊曜捏了捏他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再闹,今晚的糖醋排骨就全给皇叔。”
萧恪礼立刻捂住嘴,瞪了他一眼,却乖乖坐直了身子。太皇太后瞧着兄弟俩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啊,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拌嘴。”
正说着,婉晴已领着宫女们摆上晚膳,糖醋排骨色泽红亮,香气扑鼻,萧恪礼的眼睛瞬间黏在了那盘菜上。萧尊曜先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又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布了菜,最后才给萧清胄夹了一筷子清淡的时蔬,“皇叔,您眼下不宜吃太油腻的。”
萧清胄看着碗里的菜,嘴角弯了弯:“有心了。”
一时间,寿康宫内暖意融融,碗筷轻碰的声响伴着偶尔的笑语,冲淡了先前的几分沉郁。萧恪礼只顾着埋头啃排骨,萧尊曜时不时替他擦去嘴角的酱汁,萧清胄安静地用着膳,偶尔与太上皇说上几句。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里踏实又熨帖,只盼着孩子们都能平安顺遂,少些病痛与波折才好。
晚膳撤下后,宫女们奉上消食的清茶,殿内暖意氤氲。萧清胄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忽然想起一事,抬眼看向萧尊曜兄弟俩:“说起来,本王记得太子和睢王的生辰就快到了吧?这个月十七号,没错吧?”
萧尊曜刚替萧恪礼擦去嘴角沾着的点心渣,闻言点头:“皇叔记的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正捧着茶杯吨吨喝的萧恪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生辰那日,按规矩该给母后敬孝。儿常听人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恪礼,不如咱们凑些钱,给母后挑对好耳环当贺礼?”
萧恪礼一听要给母后送礼,眼睛亮了亮,连忙放下茶杯:“有看上的样式了?”
“嗯,东市那家‘金玉轩’新到了一对珍珠耳环,圆润饱满,衬母后正好。”萧尊曜说得认真,话尾却轻轻一顿,“就是……钱不太够。”
萧恪礼拍了拍胸脯,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差多少?尽管说,小爷我攒了不少压岁钱!”
萧尊曜伸出一根手指:“五十两白银。”
萧恪礼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那……这对耳环一共要多少?”
“五十一两白银。”萧尊曜说得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噗——”萧恪礼刚喝进嘴里的清茶直接喷了出来,幸好他反应快偏了偏头,没溅到旁人身上。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指着萧尊曜的鼻子,气得小脸蛋通红:“你你你……你个黑心商!人家都说‘萧扒皮’,可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他越说越气,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合着你就出那一两零头,让我掏剩下的五十两?完了还得拉着我一起去送,到时候母后一高兴,夸你两句‘太子有心了’,说不定父皇还会跟着夸你‘心思细腻,懂礼道’,转头再指着我说‘这准是恪礼跑腿办的事’!”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呵”了一声,还嫌不够解气,又朝地上“呸”了一下:“什么‘人老实,话不多’,我看分明是‘人老,实话不多’!呵忒,啥也不是!”
一番话又快又急,把萧尊曜的“算计”扒得明明白白。
萧尊曜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看着萧恪礼气鼓鼓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以前不都是三两句就被他哄得乖乖掏钱的吗?
太上皇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萧恪礼:“你这小机灵鬼,倒把你哥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太皇太后也乐了,拉过萧恪礼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别气了。生辰礼哀家替你们挑,保准让你母后喜欢,不用你们兄弟俩凑钱。”
萧恪礼立刻眉开眼笑,凑到太皇太后身边:“还是太奶奶最好!”转头又瞪了萧尊曜一眼,小声嘀咕,“萧扒皮,想坑我,没门!”
萧尊曜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看来以后想“剥削”这个弟弟,得另想辙了。
萧恪礼正得意于刚才的“胜利”,怀里的手机又“嗡嗡”地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上跳出的是“父皇”二字。他划开屏幕一看,随即对着萧尊曜扬了扬手机,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萧扒皮,刚说你呢,父皇就发消息来了——让你给母后去拿快递!”
他快速翻看着消息,忽然咋舌道:“额,我说哥,你最好多带俩人。你是没瞧见,父皇在我这儿都快表演消息刷屏了,一条接一条的,全是快递的事儿。”
萧尊曜挑眉,显然不信:“有那么夸张?母后难不成把整个市集都搬回来了?”
“你自己看!”萧恪礼干脆把手机怼到他眼前。
萧尊曜凑近一看,好家伙——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萧夙朝发来的消息,开头还夹杂着两句“凝霜说快递到了,让尊曜去取”,后面直接跟着一长串数字,竟是清一色的快递单号!少说也有二三十条,从驿站编号到取件码,一条不落,末尾还加了句“她特意叮嘱,易碎品多,让你小心些”。
萧尊曜看着那满屏的单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他这位母后,购物的劲头真是半点不输当年,这哪是拿快递,分明是去搬仓库。
“瞧见了?”萧恪礼收回手机,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说多带俩人没错吧?依我看,干脆让东宫的小厮都跟着去,省得跑第二趟。”
太上皇在一旁看得直乐:“凝丫头这是又淘了不少好东西?”
太皇太后也笑着摇头:“这孩子,还是这么爱新鲜。尊曜,快去快回吧,别让你母后等急了。”
萧尊曜无奈应下,起身时又被萧恪礼拉住。小家伙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记得看看有没有给我的小玩意儿,母后前几天说要给我买琉璃弹珠的。”
萧尊曜捏了捏他的脸,没好气地说:“先管好你自己的腿,再惦记玩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记下了——回头取快递时,可得仔细瞧瞧有没有这小子的份。
待萧尊曜带着几个侍从匆匆离去,萧恪礼才捧着茶杯嘿嘿直笑。萧清胄看他这模样,忍不住打趣:“你倒是会看热闹,就不怕你哥回来罚你?”
“他才不敢!”萧恪礼梗着脖子,“有太奶奶护着我呢!”
太皇太后被他逗笑,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啊,就知道仗着哀家撑腰。”话虽如此,眼底的宠溺却藏不住。殿内的笑语声混着窗外的晚风,倒是比先前更热闹了几分。
翌日清晨,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明黄色的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夙朝早已睡足起身,换上一身玄金色的十二章纹朝服,玉带束腰,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松。他俯身替澹台凝霜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的鬓发,眼底带着未散的缱绻:“朕去上朝了,醒了让御膳房给你备着莲子羹。”
澹台凝霜在睡梦中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依旧睡得沉。萧夙朝低笑一声,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才转身带着内侍悄然离去。
直到日头爬上窗檐,澹台凝霜才缓缓睁开眼,宿醉般的慵懒漫过四肢百骸。她伸了个懒腰,正想唤人伺候梳洗,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贴身侍女落霜轻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温热的帕子。
“娘娘醒了?”落霜将帕子递到她手边,轻声回话,“永华宫的上官贵妃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
澹台凝霜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眼底还带着惺忪的睡意,闻言却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把玩着枕边垂下的流苏,语气听不出情绪:“本宫还没醒呢。”
落霜心头一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垂首应道:“是。”
“让她在殿外跪着等。”澹台凝霜将帕子丢回铜盆,溅起几点水花,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什么时候本宫想起来见她了,再说。”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落霜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喏”,转身退了出去。
殿外廊下,上官璃月一身藕荷色宫装,正由侍女扶着站在晨光里,妆容精致,姿态端庄,只是眼底隐隐透着几分局促。听见落霜出来的动静,她连忙抬眸,脸上堆起温婉的笑意:“落霜妹妹,皇后娘娘醒了吗?”
落霜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声音平直无波:“回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尚未起身,吩咐了,请您在殿外跪着等。”
上官璃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她好歹是四妃之一,就算皇后位份尊崇,也从未有过让贵妃跪等的先例。
落霜却不再多言,只垂手立在一旁,摆明了是奉令行事。上官璃月咬了咬唇,看着养心殿紧闭的殿门,指尖死死攥住了袖角——终究是不敢违逆,只能屈辱地屈膝,缓缓跪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
晨光渐烈,照得她头晕目眩,廊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却吹不散那份难堪的僵持。而殿内,澹台凝霜正慢条斯理地由宫女伺候着梳妆,铜镜里映出她淡然的侧脸,仿佛殿外那点风波,不过是拂过窗棂的一缕清风,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