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志是魔都交大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直博生,导师是那个领域最杰出的院士。
他博士期间成果很突出,发表了好几篇高水平论文。
去年博士毕业后,我们学校是把他作为特聘副教授引进过来的。
当然,也给了不错的科研启动经费和待遇,算是学院重点培养的青年骨干。
说起来,他和倩倩算是同事,只是在不同学院。
后来我悄悄打听了一下,两人是在学校里组织的一次活动中认识的。”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杨怀瑾觉得自己私下打听年轻老师的八卦多少有点奇怪。
介绍完男方的学术背景,杨怀瑾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考量。
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声音压得更低:
“至于家庭情况......我因为有些好奇,也通过一些老关系侧面了解了一下。
他父亲是王科才,就是我们蓉城市政府分管工业、财政、国资这些核心部门的常务副市长,是市里的实权人物之一。
母亲在水电十局担任工会主席,也是体制内的干部。”
说出这些敏感信息时,杨怀瑾内心是颇为矛盾的。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一个长辈,去打听并传递晚辈的隐私和家庭背景,颇有“背后议论”和“告密”之嫌,有失身份;
另一方面,他深知以陈默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影响力,其唯一的亲妹妹选择伴侣,这绝非单纯的个人感情问题,牵涉的可能因素太多。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也必须将所了解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知陈默,以便他做出判断和应对。
然而,陈默的反应再次让杨怀瑾感到意外。
听到“常务副市长”这个头衔,陈默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评估或算计的神色,仿佛这只是描述中一个普通的信息点。
实际上这位王副市长他见过不止一次,而且对于现阶段的他而言,省会城市的正厅级常务副市长已经有些和他不对等了。
当然,这些不重要。
他更关心的,显然是更本质的东西。
“王老师本人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方面,您接触过或者听说过吗?”
陈默问道,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焦点完全放在了“人”本身。
杨怀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默的侧重点,心中不禁对这位学生的格局和心性更为叹服。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尽量客观地评价:
“接触不多,但在学校几次青年教师的活动中见过,也听材料学院的同事提起过。
普遍反映是,小伙子为人比较踏实、低调,不张扬。
很有学术天赋,也很勤奋,是真心热爱科研、想做点事情的人。
平时在院里待人接物也挺谦和,没什么架子,跟同事关系处得不错。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个品行端正、积极上进的年轻人,不像有些官宦子弟那样浮夸。”
陈默认真听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妹夫”人选。
倩倩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只要对方人品可靠,真心待她,两情相悦,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家庭条件如何,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再次举起酒杯,这一次,是郑重地向杨怀瑾表达感谢:
“杨老师,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更感谢您对倩倩像自家孩子一样的关心和爱护。
这些本该是我们自家人留意的事情,还劳您如此费心,甚至因此感到为难,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您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了。”
陈默这番真诚而不失分寸的话语,彻底消解了杨怀瑾心中最后那点“告状”的不安和纠结。
他感到一阵轻松,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连忙举杯,由衷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
倩倩就像我自己的侄女一样,能看到她找到好的归宿,我们做长辈的,比什么都高兴。”
一旁的杨钊也赶紧举杯,心中对陈默的为人处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师兄,两句话就能把自己父亲心中的那点“纠结”打散,哄得父亲贼拉开心。
当然,最让他佩服的是陈总身处权力和财富的顶峰,却能如此平和理性地处理家事。
关注点始终落在最基本的人品和情感上,这份通透和豁达,远非常人所能及。
这场小范围的家宴,在和谐又充满人情味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又闲谈了片刻,陈默见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父子二人却坚持要把陈默送到门口。
“陈总,您放心,汽车内容这块,我们一定会当成重中之重来做精做深!”
临别的时候杨钊再次表态。
“有心了。”陈默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闪光文化的未来,在你们自己手上。”
杨怀瑾则握着陈默的手:“陈默,有空常来学校坐坐,就当回家看看,我们李校长都念叨你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定,老师您保重身体。”陈默真诚地回应。
父子俩看着陈默的背影悄然消失在浣花溪畔的夜色中,这才转身返回。
另一边的陈默从会所出来,夜风迎面一扑,酒意便散了两分。
这风是浣花溪九月的风,凉丝丝的,带着点潮润的草木气,像被人用软绸子在脸上轻轻揩了一把。
在这样晴朗又凉爽的夏夜,走路回去倒是正好。
沿河的青石板路被路灯照着,泛着些潮润的光。
灯光是昏黄温存的,透过香樟树的枝叶漏下来,在地上洒些碎银子似的斑驳影儿。
偶尔有车驶过,车灯雪亮地一扫,把树影、栏杆影都搅动起来,像忽地掀开一幅流动的墨画,旋即又归于宁静。
湖对岸高楼的灯火,远远地,一团一团,倒映在黑黢黢的水里,随着水波微微地晃,恍恍惚惚的,像是许多眯着的眼。
他走得不快,两手闲闲地插在裤袋里。
空气里有种好闻的味道,是泥土被夜气浸润后发出的微腥,混着晚香玉那甜得有些发腻的香气。
路旁草丛里,秋虫叫得正欢,唧唧唧的,声音清亮而干净。
不像夏日那般焦躁,反倒是像是给这夜色打着均匀而安逸的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