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覃在廷尉寺摸爬滚打多年,什么刑讯的花样没见过,早都见怪不怪了。
可听魏刈这么一说,他那颗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猛跳一下。
谁不清楚暗影卫那帮人的能耐!
就算是个死人,他们都能撬开嘴问出东西!更何况是活人!
真要落到魏刈手里,那怕不是……
颜覃面色严肃,皱着眉道:“世子,这事儿终究是在廷尉寺出的岔子,我难辞其咎,哪能置身事外?不如———”
“颜大人已经够焦头烂额了。”魏刈回头瞥了一眼那还冒着滚滚白烟的一片废墟,颇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这一把火,不知要给颜大人添多少麻烦。应付那些烂摊子已是不易。至于这次刺杀,估摸是冲我来的,还差点牵连了颜大人,哪还好再劳烦颜大人费心?”
颜覃只觉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透心凉。
魏刈这话跟把刀子似的,直直扎进他心里。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那片焦黑的废墟。
财物损失倒是次要的,牢里的囚犯还闹了一场,差点把廷尉寺的大门都冲烂了,现在那边地上还躺着好几具冲突里死了的囚犯尸体。
这些账,桩桩件件都得算在他头上!
颜覃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回头一瞧,就见苏欢已经净了手,开始对那几个东胡刀客验尸了!
她手里攥着刀,只轻轻一划,东胡刀客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就被裁开了。
在场的人大多没亲眼见过这阵仗,眼见苏欢真就当场动手,有胆小的,当即惊呼一声,慌忙别过脸去。
苏欢没受半点干扰,手上动作一刻没停。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这……苏二小姐年纪轻轻的,她都不怕,这些大男人反倒怕得跟什么似的!实在是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
“就是!亏得还吃着朝廷的俸禄!简直连个女子都不如!”
“说到底苏二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不然这几个东胡刀客不明不白死在廷尉寺大牢里,咱们在场的谁能脱得了干系?”
被说的人脸涨得发紫,想辩解几句,却理亏得很,只能讪讪地闭上嘴。
大概是苏欢太过镇定从容,那股子让人凝神静气的劲渐渐影响了周围的人,嘈杂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归于安静。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
“怪了,这几个人在廷尉寺关了也有些时日了,身上虽有伤口,但看着都不致命,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很快有人满不在乎地接话:“这有啥稀奇的?看着没事,谁知道有没有别的缘由?听说东胡刀客都是死士,嘴巴严实得很,不用点特殊手段,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廷尉寺这些人有的是法子对付不肯开口的犯人。
这过程里,有意无意弄死个人,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
“正因为他们是东胡刀客,才更不该这样啊!他们死了,还怎么审?必须得留着活口才成啊!”
众人一阵沉默。
这话确实在理。
廷尉寺关的犯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少一个,不算什么大事。
但这几个人不一样———陛下当初可是下了旨,要彻查他们来历的!
现在人全死了,还怎么往下查?
负责这事儿的官员,从上到下,怕都得被问责!
“既然如此,这几个人本该看得更紧,怎么就死了?”
有人后知后觉,总算品出点味儿来,看看苏欢,又看看魏刈,恍然大悟。
———这分明是魏世子要查!
苏欢跟这些事这些人压根不沾边,她故意蹚这趟浑水,其实是为了魏刈!
……
苏欢一一检查过那东胡刀客的伤口,眉心微微蹙起。
这些伤看着疼得厉害,但确实不致命。
她又仔细检查了他们的眼耳口鼻,都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魏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如何?”
苏欢若有所思:“看着像是中毒死的。”
“像?”
魏刈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苏欢应了一声,侧头看向他:“七窍流血,突然暴毙,看着确实像中毒导致的。”
这也是魏刈之前的猜测。
得知这几人在短时间内一起死了,他就推测大概率是有人用了毒。
只是没想到,苏欢会这么说。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着像,但绝不是!
“那是为何?”
魏刈的目光扫过那几具尸体,剑眉微敛。
他们身上伤口不少,可见生前受了严厉的审问,但廷尉寺的人心里有数,不会对这几个人下死手。
除非有人故意为之,用了极其阴损的手段。
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
苏欢查得极仔细,这些人身上没发现银针铁钉之类的东西。
苏欢重新看向那几人,若有所思。
颜覃背着手站在一旁,瞧见这一幕,心里暗哼一声。
说得跟真有那么回事似的,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苏二小姐,你查完了吗?要是查完了,我就让人先把他们抬下去。虽说天寒地冻,尸体腐烂得慢,但总放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何况验尸这事儿本就麻烦,苏二小姐一时查不出来也没什么,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
他左右看了看。
“仵作呢?都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过来!”
苏欢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挤兑,但根本没往心里去。
盯着那尸体看了几秒,忽然,她眼神一凝。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尸体旁边,微微俯身。
雪亮锋利的刀锋落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颜覃皱起眉:“苏二小姐,你———”
“还没检查完,颜大人急什么。”苏欢头也不抬地说。
颜覃一噎,简直不敢相信:“难不成你要当众剖尸不成!?这怎么能行!?”
苏欢眸子微微眯起,葱白的手指一收,干脆利落地落下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