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三条薄毯，给他们分别盖上。然后，他自己抱着一条毯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睡不着。
他看着窗外，仓库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丧尸的嘶吼，但很快就消失了。这里，确实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驾驶座。
那个男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就像是这辆房车的灵魂，一个沉默的守护神。
周凯忽然意识到，刘若欣的那句话或许是对的。
可怕的不是丧尸，而是人心。
跟着他们，或许真的能活下去。不，是一定能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夜色深沉，仓库里唯一的活物是时间。
周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盖着毯子，却毫无睡意。胃里的温热感尚未完全消退，与周围的死寂形成了荒诞的对比。他能听到李娜压抑的啜泣声和孙叔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微呻吟，这些声音像砂纸一样，摩擦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悄悄坐起身，目光穿过黑暗，落在驾驶座上。
那个背影，纹丝不动。
从吃完那碗火锅到现在，他至少保持了这个姿势三个小时。他不需要睡觉，不需要休息，就像一台被设定了“守护”程序的机器。
周凯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光着脚，踩着冰冷的水泥地，一步步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离这个安全感的源头更近一些。
“我们要去望江，对吗？”他站在驾驶座旁，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韩东晟没有回头。
周凯以为不会有回应，正准备退开，却见那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抬了起来，伸出食指，在仪表盘上方那张破旧的地图上，轻轻点了两下。
落点，正是“望江市”的位置。
周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沟通。他不是一头只懂杀戮的野兽。
“那里……有什么？”周凯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韩东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的交流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周凯识趣地闭上了嘴。他退回自己的位置躺下，脑子里却比之前更乱了。恐惧、好奇、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像一锅沸腾的杂烩。他睁着眼睛，看着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轮廓，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清晨的阳光透过仓库顶棚的破洞照进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
车厢里，刘若欣已经醒了。她没弄出什么大动静，只是用卡式炉烧了点热水，把剩下的几块饼干泡软，分成了五份。
周凯一夜没睡，眼下布满了血丝。他看到刘若欣在忙碌，又看了看驾驶座上已经开始检查车辆状况的韩东晟，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冲动涌了上来。
“我……我说过我会修车。”他走到韩东晟旁边，指了指车身右侧那道狰狞的划痕，“昨天撞得那么狠，底盘和轮胎最好检查一下，不然在路上会出问题。”
韩东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情绪，只是纯粹的审视。然后，他从车下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滑轮躺板，扔在了周凯脚边。
意思很明确：你去。
周凯心里一喜，立刻躺上滑板，钻进了车底。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机油味让他感到一阵久违的安心。他仔细检查着底盘的每一根传动轴，每一个悬挂。车身右侧的护板严重变形，但幸运的是，核心的承重结构和悬挂系统只是有些微的位移，没有伤到根本。
“问题不大，用千斤顶把车身顶起来，我拿撬棍和锤子能把它校正回来！”他从车底喊道，声音里带着兴奋。
李娜和孙叔也醒了。看到周凯真的在修车，而韩东晟和刘若欣都没有阻止，他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许。李娜甚至主动走到刘若欣身边，小声问需不需要帮忙洗碗。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正在调整悬挂螺丝的周凯，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车轮旁边的泥地上。那里有几道轮胎印，很新鲜，绝不是他们来时留下的。花纹更粗犷，也更宽。
而且，不止一道。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车底滑了出来，脸上满是凝重。“外面……有别的车来过，而且是刚走没多久。”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的韩东晟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冷冽的锋芒。
“呜——”
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从工业园区唯一的入口处传来。那声音不像普通的汽车，更像是几头野兽在集体低吼。
它们回来了。
韩东晟没有一丝犹豫，对刘若欣说：“回车上。”
然后，他看向周凯，吐出两个字：“上车。”
周凯连滚带爬地上了车，李娜和孙叔也慌忙跟了进去。刘若欣最后一个上来，熟练地锁死了车门。
三辆改装过的皮卡和一辆加装了撞角的越野车，呈扇形堵住了仓库的出口。车上跳下来十几个男人，个个都拿着武器，脸上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狞笑。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他扛着一把霰弹枪，用枪口指了指巨大的房车，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把车和所有东西都交出来，爷爷们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车内，李娜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孙叔也握紧了拳头。
周凯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人，一看就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靠劫掠其他幸存者为生。
刘若欣趴在车窗的金属护板缝隙里，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小声对周凯说：“他们看起来好穷，车子破破烂烂的，还没我们家的车好看。”
周凯嘴角抽了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这个？
“坐稳。”
韩东晟的声音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波澜。
他没有和外面的人进行任何交流，只是挂上倒挡，然后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