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巨大的、带有军用色彩的消防与物资储备中心。厚重的混凝土墙壁上布满了风干的污迹，几个巨大的红色五角星徽章，在惨白的天光下，斑驳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就是那里！”赵雨荷的声音因为剧烈的颠簸而断断续续，“那是……灾变前的城市应急响应中心！防御等级很高！”
韩东晟没有回应，他胸腔里那颗钢铁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过热警报。
结构完整性警报。
能源急速衰减警报。
无数无形的、尖锐的警报声，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烁，像濒死前回光返照的走马灯。
他体表那些裸露的管线，原本流淌着明亮的银色能量，此刻已经变得黯淡，甚至有些地方开始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高温，正在从内部熔化他这具拼凑起来的躯壳。那些刚刚与他融为一体的合金部件，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他残存的血肉神经。
每跑一步，都是一次酷刑。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那条由扭曲合金构成的腿部，连接膝关节的某个轴承，已经因为过度的冲击和高温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再有最多五分钟，不，三分钟，他就会从内部开始崩溃，彻底散架成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可他身后，那片由死亡组成的黑色海洋，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拉近！
“吼——！”
最近的一头猎犬型变异丧尸，四肢着地，速度快得惊人，已经冲到了他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张开的血盆大口里，腥臭的涎水清晰可见！
韩东晟甚至没有回头的时间。
他猛地将护在胸前的刘若欣向上抛了半米，用腋下夹住赵雨荷的那只焦黑手臂，闪电般向后一记肘击！
手肘上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如同一支短矛，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头变异丧尸的眼窝，从它的后脑勺透了出来！
腥臭的脑浆和血液，溅了他一背。
他顺势接住下落的刘若欣，脚下没有半分停顿。
应急中心那扇巨大的、紧闭的电动闸门，已经近在眼前。
“没有电！门打不开！”赵雨荷绝望地喊道。
韩东晟当然知道。
他要做的事情，也根本不需要电。
在距离闸门还有十米的位置，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将怀里和腋下的两个女孩，轻轻放在地上。
“躲开！”
破碎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转过身，独自面对那扇厚达半米的钢筋混凝土闸门，也独自面对身后那片已经近在咫尺的死亡狂潮。
他缓缓抬起那只由涡轮叶片组成的金属利爪。
叶片已经不再旋转，因为驱动它的能量已经耗尽。
他双腿微弓，一个深蹲，仿佛一尊准备发动神罚的魔神。
他胸腔内的钢铁心脏，将最后残存的所有能量，全部泵向了双腿和腰腹！
嗡——！
他体表所有黯淡的光线，在这一刻，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亮起了刺眼的银芒！
脚下的地面，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轰然炸裂，向四周迸射出无数碎石！
下一秒，他整个人，连带着那具由血肉与钢铁构成的、重达数百公斤的身躯，化作了一颗真正的、无可匹敌的炮弹！
目标，就是那扇坚不可摧的闸门！
“轰——隆——！”
宛如平地惊雷！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刘若欣和赵雨荷只看到，那扇连小型装甲车都未必能撞开的巨大闸门，在韩东晟的撞击下，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扭曲，变形！
无数蛛网般的巨大裂缝，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破碎声，不是来自闸门，而是来自韩东晟的身体内部！
他那条作为主要发力点的合金大腿，在撞击的瞬间，终于达到了极限，从膝关节处，应声断裂！
无数细小的零件和烧焦的血肉组织，从断口处喷溅而出。
但他没有停！
在闸门即将崩溃的边缘，他抬起了那只焦黑的、相对完好的左臂，用尽最后一丝意志，狠狠一拳，砸在了闸门最脆弱的裂缝中心！
砰！
闸门，终于被这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一击，彻底洞穿！
一个不规则的、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破洞，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而韩东晟，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一旁滑倒。那只由涡轮叶片组成的金属利爪，在地上划出一道深邃的、刺耳的沟壑。
他眼眶中燃烧的银色光焰，如同被狂风吹过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快！进去！”赵雨荷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拉起还在发愣的刘若欣，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破洞。
就在她们钻进去的瞬间，尸潮，到了。
无数只腐烂、狰狞的手，从破洞外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却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黑暗、冰冷、充满了灰尘和机油味的绝对寂静，笼罩了她们。
门外，是整个世界的疯狂。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的死寂。
刘若欣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小山般的钢铁残骸，那双熄灭了光焰的眼眶，此刻只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一股无法抑制的、冰冷彻骨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哥哥……？”
她的声音在空旷黑暗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濒临崩溃的哭腔。
“哗啦……嘶……咔……”
门外，是无数丧尸利爪刮擦金属和混凝土的刺耳噪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交响乐，永不停歇。
门内，是足以让人发疯的死寂和黑暗。
赵雨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伤因为刚才的剧烈跑动而阵阵作痛。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灰尘和机油味，还有自己身上和韩东晟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气。
威胁暂时解除了，但她们被困在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
更糟糕的是，她们唯一的依靠，那个强大到不似凡物的怪物，现在就躺在不远处，像一堆被遗弃的工业垃圾，无声无息。
“若欣，别怕，我们……”赵雨荷想出声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