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紫彦城,天色还未大亮,城中的富商们却已纷纷而动。紫彦城的青石板路上,脚步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醉仙居前,“中秋商会”的杏黄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的青石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算计。
这场看似热闹的商会,实则是各路势力暗中角逐的战场,鲜少有人知道,此次商会的主办权,并非由常年牵头的金家或陈家拿下,而是上月由城中商户共同抽签决定,最终落在了墨家头上。
消息传开时,不少人都暗觉意外。墨家虽在紫彦城商界根基深厚,主营粮运与货仓,却向来不热衷牵头这类热闹场合,往年商会多是派个管事应付。
谁也没料到,这次抽中主办权后,墨家竟应得干脆,不仅提前半月就派人翻新了醉仙居的摊位,还定下了“先验资质再入内”的规矩,连醉仙居的守卫都换成了墨家自己的人,这般反常的上心,反倒让不少商户心里打了鼓,越发觉得今日的商会藏着不一般的门道。
金记商行的马队浩浩荡荡地走在最前面,十二匹矫健的骏马拖着六辆雕花马车,马蹄声清脆有力。车厢两侧挂着鎏金铜铃,随着马车的行进,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声音传出半条街远。金启安骑在领头的白马上,一袭月白锦袍随风飘动,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不凡。
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好的清晨景色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淬了毒的银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这枚银镖是他昨日特意让城中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工艺精湛,毒性猛烈。他心中暗自盘算,若是今日墨家敢借着主办权的由头抢金记的风头,他绝不手软,不介意让墨泯“意外”受伤,以维护金记商行在紫彦城商界的地位。
车厢里,十几匹珍贵的“霞影缎”被精心地用蓝绸包裹着。每一匹缎面都绣着繁复精美的金线云纹,这些云纹图案是金记商行花重金聘请的绣娘,耗费了三个月的心血才完成的。
“霞影缎”采用的是西域特有的丝线,这种丝线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同天边的云霞一般绚丽夺目。金启安对这批“霞影缎”寄予厚望,他坚信,只要在商会中一亮出这批宝贝,即便墨家是主办,紫彦城的绸缎生意也仍将掌控在金记商行手中,那些妄图挑战金记地位的人都将望而却步。
水灵丝商协会的队伍紧随其后,二十几个丝商骑着马,将三辆骡车紧紧地围在中间。骡车上的“雪柔丝”被黑布盖得严严实实,只有布角不经意间露出一缕丝光,在晨雾中闪烁着柔润而迷人的光泽。
“雪柔丝”是水灵丝商协会的招牌产品,它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需要经过多道工序,选用最上等的蚕丝,由经验丰富的丝工精心制作而成。这种丝织品不仅质地轻柔,如雪花般细腻,而且具有独特的保暖和透气性能,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李崇安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神情略显焦虑,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牛皮账本。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账本上那个醒目的“墨”字,心中满是忧虑。去年,墨家帮助水灵丝商运输蚕丝,然而运费至今仍欠着六千两白银。如今墨家成了商会主办,话语权更重,这六千两银子若是今日谈不拢,大半丝商的生意都将难以为继,甚至面临关门歇业的困境。
他身后的丝商们个个面带愁容,有人悄悄往袖袋里塞了欠条,那是他们向其他商户借贷的凭证;有人则紧紧攥着自家的地契,仿佛那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都清楚,今日这场由墨家主办的商会,关乎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族的兴衰荣辱,若是谈不拢,多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陈家的马车在队伍中显得最为不起眼,灰布帘将车厢遮得密不透风,车轮上还沾着从乡下赶来时的泥点,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陈万堂蜷缩在车厢里,脸色阴沉,双眼死死地盯着疤脸谋士递来的纸条。纸条上画着墨家码头货仓的详细布防图,图上的每一个标记、每一条线路都清晰可见。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图上标注的“易燃物堆放区”,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昨日,他为了筹集资金,已经将最后三亩田产抵押给了当铺,凑了五百两银子买通了墨家的一个杂役。如今墨家握着商会主办权,若是今日不能成功毁掉墨家的货物,断了他们的底气,陈家就真的再无活路可言,只能彻底沦为商界的笑柄。
疤脸谋士在一旁低声说道:“东家,杂役说卯时三刻换班,咱们的人已经在码头等着了。只要时机一到,就能动手。”陈万堂微微点头,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靴底,又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瓷瓶里装着易燃的火油,这种火油是从西域进口的,燃点极低,一旦点燃,火势将迅速蔓延。“让兄弟们小心点,千万别被墨家的人发现。如今他们是商会主办,人手肯定比平时多,若是出了差错,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陈万堂压低声音叮嘱道,语气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而在城南一座看似普通的小院里,紫怡正对着铜镜精心调整着发簪的位置。她身着一袭墨色襦裙,裙摆上绣着若隐若现的暗纹银线,这些银线在光线的映照下,会显露出如流云般的美丽纹路,仿佛将天空中的云霞穿在了身上。
她的发间别着一支墨玉簪,簪头雕着一朵极小的桂花,桂花的雕刻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细腻入微,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这朵桂花不仅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的气质,更藏着她对紫彦城商界的盘算,毕竟能在中秋商会站稳脚的,从不是只靠模样体面。
贴身丫鬟火儿捧着一个乌木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乌木盒里铺着一层柔软的黑绒布,上面整齐地摆着三件宝贝的衬垫:一方绣着云纹的锦帕,一个描金的瓷托,还有一个密封的竹制小筒。
“东家,跟咱们约好的几位商户都在后门等着了,按您的吩咐,每人都带了件压箱底的货。对了,方才听人说,这次商会主办权是墨家抽中的,连醉仙居的守卫都换成他们的人了,咱们一会儿进去,要不要多留个心眼?”火儿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对未知的紧张,又藏着点看热闹的期待。
紫怡指尖划过乌木盒的边缘,目光落在锦帕上:“主办权落在墨家头上,倒比落在金记手里有趣。”她勾了勾唇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几位带的货,都验过成色了?”
“验过了!”火儿连忙点头,眼里亮了亮,“张掌柜带了颗西域的‘月光珠’,夜里能亮三尺远,还能驱蚊虫,上次有人出三百两他都没卖;李娘子拿了匹江南的‘云锦’,是织造局的特供,上面绣的百鸟朝凤,一根金线都得用真金抽;王老板的是苗疆的‘毒蝎粉’,据说能解百毒,也能制敌,他藏了三年都没舍得拿出来。这些可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
紫怡满意地点点头,合上乌木盒,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告诉他们,今日只许看,不许急着亮货。墨家既是主办,定会先忙着稳住场面,等金记忍不住先跳出来,咱们再把货亮出来,好东西,得等众人眼馋了再登场才值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让咱们的人盯着醉仙居后门,墨家换了守卫,肯定藏着侍卫,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火儿领命后,转身匆匆离开,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紫怡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窗外弥漫的晨雾,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她的藏店一个月前才在紫彦城开张,没做过什么宣传,全靠手里的稀有货吸引客源,毕竟做生意,靠的从不是吆喝,是别人没有的宝贝。
今日来参加这场墨家主办的商会,她心里打着两层算盘:一是想把手里的稀罕货卖出好价钱,让更多富商知道藏店的名头;二是想看看墨家握着主办权后,到底有多少真本事,毕竟上次虽跟墨泯有过合作的苗头,却还没见着实打实的结果。若是她真能压过金记,把商会的场面撑起来,藏店往后倒能找机会跟墨家好好搭搭线;可要是她撑不住,被金记抢了风头,那藏店正好能趁机把手里的好货亮出来,填补这商界的空缺。
等紫怡的马车赶到醉仙居时,楼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她的马车十分特别,黑色的车厢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在车门处刻着一个极小的“藏”字,若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赶车的车夫身着玄色劲装,身材魁梧,腰间别着一柄锋利的短刀,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马车刚一停下,就有两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上前阻拦。为首的汉子抱拳行礼,语气客气但又不失警惕地问道:“这位姑娘,醉仙居今日只接待商会受邀商户,您是哪家的?可有帖子?”
火儿刚要开口回应,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从对面马车上缓缓下来。墨泯一袭玄色锦袍,袍角绣着精致的银色暗纹,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流淌的暗夜星辰。
她腰束墨玉扣带,玉扣上雕刻着神秘的图案,散发着温润而高贵的气息。整个人周身散发的气场冷得像冰,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起来,连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仿佛被这股强大的气场压了下去,众人纷纷侧目。他身后跟着四名侍卫,个个身着黑衣,身形矫健,腰间别着软剑,眼神锐利得像鹰,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迹象。
“墨公子。”灰布汉子见了墨泯,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墨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眼,目光如闪电般扫过紫怡的马车,在车门的“藏”字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视线,径直往楼内走去。
侍卫们紧紧跟随其后,路过马车时,其中一人对着灰布汉子低语了几句。汉子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忙侧身让路,看向马车的眼神中满是警惕和疑惑。
紫怡坐在车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惊讶。她没想到,墨泯在紫彦城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连醉仙居的守卫都对她如此敬畏有加。火儿低声问道:“东家,要不要现在进去?”“再等等。”紫怡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沉稳和冷静,“先看看墨家与金记的动静,咱们别急着露面。在这场商战中,沉得住气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马车缓缓停在角落,透过车帘的缝隙,紫怡能清楚地看到醉仙居前的景象。金启安看到墨泯,脸上立刻堆满了虚假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墨公子,许久不见,您的气色倒是越来越好,风采依旧啊。”他话里带着客套,然而眼底却藏着深深的敌意,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墨泯没有理会他的寒暄,只是淡淡地说道:“金公子的‘霞影缎’,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吧?”金启安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墨泯一上来就直接切入正题,提到了他最为看重的“霞影缎”。他强装镇定,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自然准备好了,墨公子若是感兴趣,待会儿可以去金记的摊位好好看看。相信您看了之后,一定会对我们金记的‘霞影缎’赞不绝口。”
“好。”墨泯简单地回应了一个字,便没再理会他,径直走进楼内。金启安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紧紧攥紧了手里的银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一定要让墨泯出丑,让他知道金记商行不是好惹的,紫彦城的商界还轮不到墨家来称霸。
墨泯刚踏入醉仙居,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静了大半。她走到堂中最高的木台旁,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台阶,没带起半分尘埃。目光淡淡扫过满堂商户,她开口时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往年商会,多是靠嘴说好坏,今年既是墨家主办,便换个方式,诸位今日既带了货,不必再费口舌,直接在摊位上亮出来便是。是好是坏,是珍是凡,大家眼亮,自能分辨。”
这话一出,满堂商户都愣了愣。往年商会总有人靠夸大其词哄骗订单,如今墨家直接让“货说话”,倒是断了不少弄虚作假的路。有人暗自点头,觉得这规矩实在;也有人攥紧了手里的货,心里打起了鼓,若是自家货比不过旁人,今日怕是连订单的影子都摸不着。
楼内早已按墨家的安排摆开长桌,沿墙绕成圈,每张桌上都贴着白底黑字的商户名签,连桌布都是统一的素色棉麻,墨家说这样不抢货的风头,可刚过卯时,堂内就闹开了锅。
靠东窗的位置最先起争执。做玉器生意的周老板刚把雕着缠枝莲的玉璧摆上桌,做绸缎生意的刘记掌柜就提着锦盒挤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位置该是我的!你看这窗,早上能照到太阳,玉器摆在这儿显透亮,我的绸缎照了光才更显花色!”
周老板把玉璧往桌心挪了挪,没好气地怼回去:“名签贴在这儿呢,‘周记玉器’四个字你瞎?再说了,你那绸缎堆在这儿,挡着我迎客怎么办?”两人说着就伸手推搡,周老板手肘不小心撞到刘记掌柜的锦盒,“哗啦”一声,盒里几匹蜀锦滑出来,边角蹭到了桌下的炭盆,瞬间焦了个小口子。
“你赔我蜀锦!”刘记掌柜跳起来,伸手就要抓周老板的衣领。周老板也红了眼,抓起桌上的玉璧:“你先撞我货的!我这玉璧要是摔了,你那破绸缎十匹都赔不起!”
另一边更乱。卖香料的吴二娘刚把装着龙涎香的银盒打开,隔壁卖瓷器的赵三郎就搬着一摞青瓷碗过来,“咚”地放在桌上,震得吴二娘的银盒都颤了颤。“你轻着点!”吴二娘叉着腰,“我这龙涎香是南洋来的,一点灰都沾不得,你这粗瓷碗碰出瓷渣子,毁了我的香,你赔得起吗?”
赵三郎拿起个青瓷瓶晃了晃,瓶身上的冰裂纹在灯光下泛着光:“我这是景德镇官窑的冰裂纹瓶,一尊能抵你半箱香料!你那香味飘过来,熏得我这瓷瓶都有股怪味,我还没说你呢!”
最角落的陈老倌更委屈。他做了三十年茶叶,这次特意带了刚采的明前龙井,想着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品给客官看,可刚把茶罐放在桌上,两个做皮毛生意的年轻商户就扛着狐裘挤过来,直接把他的茶罐往旁边一推,狐裘往桌上一铺:“老丈,你这茶叶占地方,我们这狐裘是北地来的,得摆宽敞点才显眼。”
陈老倌伸手去护茶罐,差点被狐裘绊倒:“你们怎么不讲理?这位置我先来的!”其中一个年轻商户叼着烟杆,吐了个烟圈:“讲理?商会里只讲货硬不硬!你这茶叶几十文一斤,我们这狐裘一件就卖五十两,你说该让谁?”
喧闹声越来越大,连金启安都忍不住探头看,他原以为墨家定了“亮货”的规矩,就能镇住场面,没想到刚开场就乱成这样。他摸了摸袖袋里的银镖,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看墨泯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就在这时,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墨泯独自穿过人群,走到周老板和刘记掌柜面前时,两人还在互相指责。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蜀锦,指尖拂过焦痕,又指了指堂中靠后的一个空位:“那边有暖炉,蜀锦烤烤能让织娘补得看不出来,墨家再送你两匹西域金线,掺进去补,花色更艳。”
又转向周老板,指了指东窗的位置:“这窗上午有太阳,下午就晒不到了,你这玉璧适合上午摆,下午我让人给你搬去北角的展台,那里有铜镜反光,更显玉质。”
刘记掌柜捏着蜀锦,看着墨泯递来的金线,立刻消了气:“多谢墨公子!我这就搬!”周老板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璧:“听墨公子的!”
接着,墨泯走到吴二娘和赵三郎面前,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空地:“墨家备了檀木隔架,香料摆上层,瓷器放下层,隔架上雕着通风槽,香味散不开,瓷瓶也碰不到。”话音刚落,两个侍卫就抬着雕花木架过来,稳稳架在中间。吴二娘看着木架上精致的花纹,嘴角软了下来:“倒也……妥帖。”赵三郎也摸了摸木架,没再说话。
最后,墨泯停在陈老倌面前,从怀里掏出个白瓷小罐,递给陈老倌:“这是墨家去年存的雪水,泡明前龙井最显清香。”又转向那两个年轻商户,指了指旁边的空桌:“那桌比这宽敞,你们的狐裘挂着摆,能让客官看清毛质,墨家再送你们两块羊脂玉扣,缝在狐裘领口,更显贵气。”两个年轻商户一听有玉扣,立刻扛着狐裘挪了位置,还不忘帮陈老倌把茶罐摆好:“老丈,对不住啊!”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堂内的争执就散了。商户们各自归位,有的摆弄着墨家送的小物件,有的小声议论着墨泯的安排,连之前最横的都没了脾气。金启安脸上的笑意僵住,攥着银镖的指节泛白,墨泯没说一句重话,没提半个“主办”的身份,就靠这点“顺水推舟”的心思,把所有人都安抚得服服帖帖,这手段比硬压更让人心里发毛。
待众人都静下来,金记的摊位才真正显眼起来。鲜艳的红锦布铺在桌上,几匹“霞影缎”被展开半幅,在灯光下泛着五彩流光,金线绣的云纹仿佛要从缎面上飘下来。
金启安的亲信们立刻围上去,声音拔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各位来看看!这‘霞影缎’用的是西域独有的金线,那虫子只在西域雪山脚下有,一年才收得三两丝!织这一匹,得三个绣娘织满三个月!一匹五十两银子,穿在身上,比宫里娘娘的云锦还体面!”
有富商伸手想去摸,被亲信拦住:“小心点!这缎面娇贵,指甲刮一下就破了!要订得趁早,我们这次只带了十二匹,先订先得!”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五十两?倒是不贵,可金记往年买缎子要绑染料……”
“今年说不定不一样?你看墨家刚把场面平了,金记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霸道吧?”
金启安听见了,心里冷笑,绑不绑染料,得看墨家敢不敢拦。他抬眼看向堂中,墨泯正站在陈老倌的摊位前,手里端着个茶盏,不知在和陈老倌说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没什么表情,却让金启安莫名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早被看穿了。
水灵丝商的摊位在金记旁边,铺着蓝色的布,上面摆放着几缕“雪柔丝”。李崇安站在摊位前,手里拿着丝缕,满脸笑容地向众人推销:“各位看看,这‘雪柔丝’比往年细了三成,是我们水灵丝商协会的工匠们经过无数次试验和改进才制作出来的。用它做出来的衣裳轻得像云,穿在身上仿佛没有重量,而且保暖性能极佳,即使在寒冬腊月也能让人感受到温暖。墨家若是肯收,我愿意降价一成,以最优惠的价格卖给墨家。这可是我们水灵丝商最大的诚意了。”
富商们围过来,仔细地观察着“雪柔丝”,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然而,他们依旧没有人开口表态。去年,墨家收了水灵丝商的丝,不仅价格公道,还帮忙将货物运到外地,打开了更广阔的市场。因此,不少人都在等着墨泯来,想听听她的意见,再决定是否与水灵丝商合作。毕竟,与墨家合作,不仅能保证货物的销路,还能借助墨家的势力,在商界站稳脚跟。
陈万堂缩在角落的摊位前,他的摊位上只摆着几匹普通的棉布,与周围那些琳琅满目的珍贵货物相比,显得格外寒酸,根本没有人理会。
他时不时地往楼外张望,心中焦急地盼望着疤脸谋士的消息。他深知,只要墨家的货一毁,他就能趁机抬高棉布价格,大赚一笔,说不定还能挽回陈家目前的困境,重振陈家在商界的声誉。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悄然被墨泯察觉,一场更大的危机正悄然向他逼近。
而在藏店的马车里,紫怡正静静地听着火儿的回报:“东家,墨家的摊位在最里面,铺着黑色的布,还没摆货。金记的‘霞影缎’标价五十两一匹,水灵丝商的‘雪柔丝’想以二十两一斤的价格卖给墨家。”紫怡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考着:“知道了。你去告诉会员们,让张员外先去墨家的摊位逛逛,探探墨泯的口风。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露出破绽。”火儿领命后,悄悄地从马车上下来,混入人群中,往楼内走去。
没一会儿,张员外就出现在墨家的摊位前。他身着一身华丽的锦袍,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玉扳指,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价值不菲。他看似随意地在摊位前逛着,眼睛却不时地观察着墨泯的反应。墨泯坐在摊位后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在认真地翻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张员外走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说道:“墨公子,许久不见,您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真是让人羡慕啊。”
墨泯抬起头,目光如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藏店的会员,上次她去藏店附近的茶馆时,见过张员外从里面出来。“张员外客气了。”她语气平淡,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人听不出她内心的想法。张员外也不介意墨泯的冷淡态度,指了指墨家的摊位,笑着问道:“墨公子今日准备了什么好货?若是有稀有的,张某倒是想收些。我最近正好在寻找一些独特的宝贝,充实我的收藏。”
墨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眼看向他的袖口:“张员外袖袋里的东西,是要在商会亮的?”张员外脸色微微一变,袖袋里藏着的“月光珠”衬布边角露了点,竟被墨泯一眼瞧见。他强装镇定,笑着拢了拢袖口:“墨公子说笑了,就是随身带的个小玩意儿,不值当亮。我就是来瞧瞧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合眼的货。”
墨泯没再追问,只是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方向,淡淡道:“墨家的货,待会儿会摆出来。张员外若是有兴趣,不妨多留会儿,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张员外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刚走到醉仙楼转角,就见火儿迎上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她松口了吗?”“没那么容易。”张员外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墨泯心思太细,好像瞧出我是替咱们来探口风的,半点消息没漏。这人眼睛毒得很,想从他那儿套话,难。”
火儿把话带给紫怡时,紫怡正指尖摩挲着马车窗沿的木纹。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一声:“倒比我想的更警觉。看来今日不能按原计划来,得再缓一缓,先看看她墨家的货,到底有多少分量。”
喧闹声像被风吹散的雾,刚漫进醉仙居的雕花窗棂,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压了下去。疤脸谋士跌跌撞撞冲进来时,青布短衫上沾着的不是泥点,而是半干的茶渍,他扑到陈万堂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止不住发颤:“东、东家……糟了!咱们往墨家货仓送的那批‘受潮’棉布,被他们查出来了!”
陈万堂手里的青瓷茶杯顿在半空,指尖猛地收紧,茶水溅出几滴在衣襟上。他盯着疤脸谋士,眼神发狠:“怎么会?那批布我特意让染坊加了料,表面瞧着只是返潮,得拆了织线才看得出来是霉斑,他们怎么查得这么快?”
“是……是墨家的账房!”疤脸谋士凑得更近,嘴唇几乎贴到陈万堂耳边,“方才去送布,墨家账房没看货,先翻了咱们前三个月的供货记录,说……说陈家这半年的棉布,每批都比约定的少了两成克重,这次还掺了霉布,要按契约扣三成货款,抵之前欠的商路赔偿!”
陈万堂的脸瞬间白了。他当初在供货契约里故意模糊了“克重”条款,想着蒙混过关,又偷偷在这批布里掺了霉货,本想让墨家吃个暗亏,毕竟布运到下游商户手里,就算发现问题,也能推说是运输受潮。可他没料到,墨家居然不看现货先对账,还把半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
正慌神时,一个穿灰布长衫的账房模样的人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对着陈万堂躬身行礼,语气客气得挑不出错:“陈东家,这是墨家核对的供货明细,您看一眼。按契约,掺假加短重,这次得扣三千两货款,后续三批货也得按足重补送,要是补不上,恐怕就得终止合作了。”
账册摊开的那页,红笔圈着的“克重差额”“霉布数量”写得清清楚楚,连他每次让染坊做手脚的时间都标得明明白白。陈万堂捏着账册的手指泛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墨家没提“故意使坏”,只拿契约说事,既没当众拆他的台,又用“终止合作”掐住了陈家的脖子。陈家全靠给墨家供棉布活命,真要是断了合作,不出三个月就得倒闭。
“……好,我认。”陈万堂咬着牙说完,没敢再看周围商户的眼神,拽着疤脸谋士往摊位后缩。原本摆着棉布样品的桌子,刚才还有人问价,此刻却没人再靠近,不知什么时候,有几个下游商户凑在账房旁边看明细,低声议论的话飘过来,字字扎心:“原来陈家的布一直缺斤少两……”“以后可不敢从他家拿货了。”
楼内的富商们虽没明着议论,却都用余光瞟着陈家摊位,眼底藏着了然。李崇安攥着账本的手更紧了,指腹把“墨”字磨得发毛,陈家没被赶尽杀绝,却成了墨家的“附属”,那自己的三千两运费,又该怎么算?
正慌神时,墨泯的声音突然从主位传来,清淡得像晨雾:“李东家,去年水灵丝商的运费,我记得是六千两?”
李崇安身子一僵,连忙上前躬身:“是、是!墨公子放心,我们今日就凑……”
“不用凑。”墨泯打断他,指尖在账册上轻轻敲了敲,“水灵丝商的‘雪柔丝’,今年比去年细三成,织成帕子在京城能卖二两一方。墨家帮你们运去京城,运费从丝价里扣,再签三年供货契,运费扣完后,墨家还能帮你们涨两成价,如何?”
李崇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原以为墨泯会逼他立刻还钱,甚至加利息,却没想到不仅免了急催,还帮着打开京城销路。他连忙点头,声音都在发颤:“愿意!我们一百个愿意!”
周围的富商们顿时骚动起来。谁不知道京城达官贵人最认好料子,墨家肯搭线,水灵丝商往后怕是要赚翻了。金启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墨泯这是故意的,先把陈家绑在手里,再拉拢水灵丝商,下一步,准是针对金记!
他悄悄摸出袖袋里的银镖,指尖刚碰到镖尖的毒淬,就见墨泯突然抬眼,目光正好落在他手上。金启安像被烫到似的,连忙把银镖塞回去,强装笑脸:“墨公子,您看我这‘霞影缎’,要不要……”
“金公子的‘霞影缎’,我自然要看。”墨泯起身,走到金记摊位前,手指轻轻拂过缎面的金线云纹,“西域金线织的,确实难得。只是去年西域商队被劫,金记哪来这么多金线?”
金启安脸色骤变。去年西域商队遇袭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墨泯怎么会……他强笑道:“是……是早就囤下的货,怕后面涨价。”
“哦?”墨泯挑眉,转身对身后的侍卫低语了几句。片刻后,侍卫捧着一个木盒回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缕与“霞影缎”同源的金线,线头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这是从去年被劫商队残骸里找的,上面有金记独有的火漆印。”墨泯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金启安心上,“金公子,你说巧不巧?”
金启安的脸瞬间白了。他想辩解,却发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墨泯拿起一匹“霞影缎”,对周围的富商说:“金记的金线来路没说清,这‘霞影缎’若是出了岔子,诸位的生意也受影响。不如这样,金记先把金线来源说清,墨家帮着验明,没问题了,咱们再一起订,如何?”
这话看似公道,却直接断了金记的当场生意。富商们纷纷点头称是,原本围在金记摊位前的人,转眼就散了大半。金启安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墨泯没拆他的台,却让他的货卖不出去,往后想做生意,还得求着墨家验金线,这比当众丢脸更难受。
而角落里的马车里,紫怡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火儿低声说:“东家,墨泯这是故意的!她早就查清了金记和陈家的底细,却不赶尽杀绝,只把他们绑在手里!”
紫怡指尖摩挲着车窗的木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有意思。她不是要垄断,是要让这些人离不开她,陈家靠墨家卖棉布,水灵丝商靠墨家通紫彦城,金记靠墨家验金线。这样一来,紫彦的商界,就成了她墨泯的‘戏台’,这些人都是她的戏子。”
“那咱们还按原计划来吗?”火儿有些犹豫。原本想让他们亮货压墨家一头,可现在看来,墨泯根本不吃这一套。
“当然要。”紫怡推开车门,墨色襦裙扫过车辕的铜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喜欢搭戏台,咱们就当那个能跟她对戏的人。走,去会会这位墨公子。”
走进醉仙居时,紫怡的裙摆扫过门槛,深灰布裙上的银线滚边在暖光里晃了晃,没等她站稳,就见墨泯指尖捏着枚玉扣,正低头摩挲扣上的月桂纹,那纹样竟与她袖口绣的半朵有七分像。
她不动声色地将黑漆托盘往身前拢了拢,盘里油纸裹着的乳香糕还温着,气息却压得极淡:“墨公子倒是好兴致,在这儿赏玉。藏店新试了些点心,想着云泯斋做安神吃食是行家,特来请您品鉴品鉴,看能不能寻点合作的门道。”
墨泯抬眼时,目光先落在托盘边缘的缠枝纹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紫姑娘的点心,该不会跟你身后张掌柜手里的东西一样,是‘来路特别’的货吧?”
这话没明指,张掌柜却先慌了,攥着锦盒的手紧了紧,盒角的西域衬布往里缩了缩。紫怡心里一沉,墨泯定是早瞧见了那“月光珠”的破绽,却偏不挑明,故意用话绕她。
她面上依旧带笑,伸手捏起块乳香糕递过去:“墨公子说笑了,藏店的货虽比不得云泯斋的规矩,却也不敢弄旁门左道的东西。倒是这乳香,是我托人从西域高崖收的,磨粉时还特意按云泯斋的法子过了三遍筛,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这话既是示好,也是试探,她故意提“按云泯斋的法子”,想探探墨家对香料处理的底细,也暗示自己知道云泯斋的工艺门道。
墨泯接过糕点,却没吃,只放在鼻尖轻嗅:“高崖乳香倒是稀罕,只是这香气里,怎么混着点乌孙商队特有的驼毛味?”
紫怡的指尖瞬间僵住。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乳香里竟掺了驼毛,定是私贩打包时不小心蹭上的。乌孙商队早跟墨家签了独家协议,这味道一露,等于承认货是从私贩手里收的。
“许是运输时沾了杂尘。”她强压下慌乱,语气却软了些,“若是墨公子觉得不妥,藏店这就把这批乳香封存,往后只从墨家认可的渠道进货。”
“渠道的事好说。”墨泯忽然将糕点放回托盘,目光扫过楼内偷偷张望的商户,“云泯斋正缺乳香做中秋新品,藏店若是愿意供货,墨家可以帮你‘清’了私贩的尾巴,只是往后,藏店得帮我盯着些人。”
墨泯没明说盯谁,但紫怡心里清楚,定是陈家和李家。陈家今早掺霉布被查,李家的药材铺又快断了乳香,这两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墨泯是想借她的眼,把对手的动静摸得一清二楚。
“墨公子的意思,我懂。”紫怡拿起块乳香糕,慢慢咬了口,“只是藏店小本生意,若是帮墨家盯着人,往后乌孙商队的新货,墨家总得给藏店留些份额吧?”
她要的不只是“清尾巴”,还要墨家的渠道倾斜,有了乌孙商队的优先供货权,藏店才能在紫彦城站稳脚跟,不用再看私贩的脸色。
墨泯看着她眼底的算计,忽然笑了:“份额的事,云泯斋的账房会跟你谈。只是紫姑娘袖口的月桂绣,针脚倒是特别,跟我家绣娘的绣法很像,藏店的绣娘,是从南边来的吧?”
这话突然转了话题,却比之前的话更让紫怡心惊。她这绣法是家传的,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墨泯却一眼认出,还提江南边,看来定是查过她的底细。
“是家母教的绣法,让墨公子见笑了。”她压下心头的惊,语气平淡地回应,“若是墨公子没别的事,我这就让人回藏店,让账房整理香料清单,送到云泯斋去。”
转身时,她听见墨泯在身后说:“乳香糕的味道不错,就是乳香放得少了点,云泯斋的方子,乳香得占一成,才够安神。”
紫怡脚步没停,心里却亮了,墨泯这是在故意透露方子,既是示好,也是提醒她:合作可以,但别想在原料上耍花样。
走出醉仙居时,晨光已斜斜照在青石板上。紫怡攥紧了手里的黑漆托盘,指尖还留着乳香的淡韵,这场会面没说透半句“合作”,却把彼此的算盘摸得透亮:墨泯要她的西域香料补安神糕点的原料缺口,还要借她的眼盯紧陈家、李家的动静;她则要靠墨家的渠道洗清私货的嫌疑,再攥住乌孙商队的供货份额。各取所需,却也都留着后手,毕竟紫彦城的商场里,真心值不了半两银子,只有算计才是安稳。
她没多耽搁,转身又折回醉仙居。刚进门,就见堂内的气氛比方才活络了不少,晨雾散了,日头爬得高了,连富商们脸上的神色都多了几分急切。
陈万堂正指挥着疤脸谋士,把堆着棉布的摊子往墨家摊位旁挪,布帘蹭过桌角也不在意,嘴里还念叨着:“挨着墨家近点,客官看他们货的时候,说不定就瞧见咱们的棉布了。”疤脸谋士刚把最后一摞布摆好,就被墨家账房拦下:“陈东家,按规矩摊位得留三尺过道,您这挪得太近,挡着客官走路了。”陈万堂脸上的笑僵了僵,却还是让谋士把布摞往回挪了半尺,眼底满是不甘,却没敢再多说。
另一边,金启安正站在摊位前磨牙。他看着自家“霞影缎”前寥寥无几的客官,又瞥了眼墨家摊位前围着的人,终是咬了牙,拽过亲信低声吩咐:“去跟墨家侍卫说,咱们愿意让他们验金线,只要能证明咱们的金线是真西域货,往后订缎子,染料可以按市价算。”
亲信愣了愣,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脸色复杂:“墨公子说,验金线可以,得等墨家的银匠来,现在银匠在验陈家的棉布克重,得排队。”金启安攥紧了手里的银镖,指节泛白,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知道,现在跟墨家硬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紫怡绕开喧闹的人群,往藏店的摊位走。路过丝商区域时,瞥见李崇安正举着张合约,跟几个丝商凑在一起,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我刚跟墨家签了合约,他们帮着把咱们的蜀锦往京城送,走的是墨家的漕运渠道,运费能省两成!”
旁边一个丝商凑过去看合约,指尖点着“紫彦供货”几个字:“真能通紫彦的路子?我听说墨家在紫彦城有个大货栈,专做贵人生意,要是能搭上,咱们的丝就不愁卖了!”李崇安笑得更欢,没注意到不远处,陈家的账房正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满是嫉恨。
紫怡走到自家摊位前,刚把托盘放下,就见墨泯从主位上起身,慢悠悠走了过来。他手里还端着杯热茶,水汽袅袅往上飘,映得他眼底没什么波澜:“藏店的乳香,什么时候能送过来?云泯斋的烤炉还等着试新方子。”
“明早就让伙计送五十斤到云泯斋后院。”紫怡顺着她的话头应着,指尖轻轻划着托盘边缘,“只是藏店还有些老主顾,之前订了乳香,若是墨家要专供,得给我几天时间,跟他们说清楚。”她这话既是实情,也是试探,想看看墨会不会给藏店留几分余地,毕竟老主顾是藏店的根基。
墨泯呷了口茶,目光扫过楼内各怀心思的商户,淡淡道:“给你三天。三天后,藏店的香料只能往墨家送。至于你的老主顾,若是他们要乳香,让他们去云泯斋订,墨家可以按藏店的原价给,不会断了你的人情。”
这话堵死了她私留香料的可能,却也留了余地,紫怡心里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道谢,就见墨家账房匆匆过来,在墨泯耳边低语了几句。墨泯点点头,对紫怡道:“陈家的棉布克重验出来了,比合约少了一成,按规矩得扣货款。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往后跟陈家打交道,得把克重写进合约里,别吃了亏。”
紫怡应了声,跟着往陈家摊位走。路过金启安的摊位时,见银匠正拿着金线在火上烤,金启安攥着拳头站在旁边,脸色紧张得很;李崇安还在跟丝商们聊紫彦城的销路,声音比刚才更高了些。楼内的喧闹裹着各种心思,有的想沾墨家的光,有的想抢点生意,有的在算计怎么少吃亏,这些,墨泯都看在眼里,却没多管,只是端着茶站在主位旁,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淡笑。
窗外的杏黄旗还在风里猎猎作响,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墨家”的摊位招牌上,镀上了层金光。楼内的富商们渐渐明白,这场商会不是结束,是开始,往后想在紫彦城做生意,就得跟着墨家的规则走,得看墨泯的脸色。可他们没别的办法,墨家握着渠道、握着货源、握着规矩,他们只能顺着走,既不能离得太远,怕没了生意;也不能靠得太近,怕被攥得太紧。
而这,正是墨泯想要的,她要的不是把这些人赶尽杀绝,是让他们互相牵制,让他们都“挂”在墨家的线上,既饿不死,也跑不掉。这样,紫彦城的商界才不会平静得无聊,才会一直按着他的心思“热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