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李珊珊比平时提前一小时到了公司。
她将办公桌擦得锃亮，在电脑旁摆上她和徐克明的合影——去年在游乐园拍的，她戴着卡通发箍，徐克明一脸不情愿地举着，眼镜片上还沾着一点糖丝。
“李总监，您来得真早。“保洁阿姨惊讶地看着她。
“有个新实习生今天报到。“李珊珊微笑着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八点整，苏萌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比实验室里更加青春靓丽。
看到李珊珊，她眼睛一亮：“师母！啊不...李总监好！“
“在公司请称呼职务。“李珊珊公事公办地说，指了指对面的空位，“你的工位在那里。“
苏萌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坐下。
李珊珊注意到她桌上放着一个粉色保温杯——和那天徐克明带回家的一模一样。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不能使用私人杯具。“李珊珊递过去一个印有公司logo的马克杯，“用这个。“
苏萌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甜美：“好的！“她接过杯子，突然压低声音，“李总监，徐老师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这句话像根刺，精准扎进李珊珊的神经。
她强撑着职业微笑：“谢谢。现在开始工作吧，先把这份数据报告分析完。“她推过去一个U盘，“下班前交给我。“
U盘里是她精心准备的“地狱级“任务——五年来最复杂的项目数据，连资深分析师都要挠头的难度。
苏萌接过来，眼睛都没眨一下：“没问题！“
整个上午，办公室安静得只有键盘敲击声。
李珊珊用余光观察着苏萌——女孩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快速记录，专注的样子确实有几分魅力。更让她恼火的是，苏萌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中午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李总监，“午休前，苏萌突然抬头，“这里有个数据异常，我标红了，您要看看吗？“
李珊珊走过去，发现她指出的正是当年自己花了三天才发现的隐蔽错误。
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勉强点头：“不错。先去吃饭吧。“
员工餐厅里，李珊珊独自坐在角落，食不知味地戳着沙拉。
手机震动，是徐克明的消息：“苏萌表现怎么样？她很聪明...“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李珊珊的怒火。她手指飞快地打字：“非常聪明！比你太太聪明多了是吧？“发出去又后悔了，立刻撤回，换成：“还行。“
下午的会议成了苏萌的个人秀。
当李珊珊提出一个刁钻的业务问题时，苏萌不仅对答如流，还补充了两个连她都没考虑到的角度。
会议室里的同事纷纷投去赞赏的目光，有人小声议论：“不愧是徐教授带出来的...“
会议结束，李珊珊在洗手间用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
镜中的自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嘴角因为长时间假笑而微微抽搐。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是苏萌和几个女同事。
“李总监好严格啊...“
“但她业务能力真的强。“
“听说她和徐教授感情超好的！“
“徐老师人超nice！“苏萌的声音甜得发腻，“昨天还特意等我做完实验，送我回宿舍呢！“
水龙头的水流突然变大，溅了李珊珊一身。
她盯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徐克明昨晚明明说在加班！
下班时分，暴雨突至。
李珊珊站在公司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帘发呆。
一把熟悉的黑伞出现在视线里——徐克明小跑着过来，白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珊珊...“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我来接你...“
李珊珊冷着脸：“不用陪你的得意门生了？“
“苏、苏萌？“徐克明一脸茫然，“她不是跟你...“
“李总监！徐老师！“苏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撑着一把彩虹伞，小跑过来，“好巧啊！“
太巧了。李珊珊盯着她精心打理的发型和重新补过的唇彩，心里冷笑。
“苏萌，“徐克明转身，“昨天的实验数据...“
“我已经整理好了！“苏萌兴奋地说，“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专业术语，徐克明听得频频点头，完全忘了身边脸色越来越黑的李珊珊。
雨声渐大，三人尴尬地站在屋檐下。李珊珊突然开口：“苏萌，你住哪个方向？我们送你。“
徐克明惊讶地看向她，苏萌则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我住学校宿舍...“
“顺路。“李珊珊拽过徐克明的伞，“走吧。“
车内气氛凝固得像块冰。苏萌坐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说着实习感想；徐克明不时应和，眼睛却一直偷瞄副驾驶沉默的李珊珊；李珊珊则死死盯着前方，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
“到了！“苏萌在校门口下车，“谢谢李总监，谢谢徐老师！“她弯腰透过车窗挥手，胸前的项链垂下来，晃出一个闪亮的光斑。
李珊珊瞳孔一缩——那是一条dNA双螺旋造型的银项链，和徐克明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
车门刚关上，李珊珊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徐克明被惯性甩在座椅上，眼镜都歪了：“珊、珊珊？“
“项链怎么回事？“李珊珊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什、什么项链？“
“她脖子上那条！和你送我的同款！“李珊珊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徐克明，你什么意思？“
徐克明瞪大眼睛：“不、不是我送的！那是学校发给科研竞赛获奖者的纪念品...“他慌忙掏出手机，“你、你看邮件...去年获奖名单...“
李珊珊用余光扫了一眼，确实有相关邮件。
但怒火已经无法平息：“那你昨晚为什么骗我？明明去送她了，却说在加班！“
“我、我真的在加班！“徐克明急得结巴更严重了，“她、她等到很晚...下雨了...就顺路...“
“顺路？“李珊珊猛地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实验室和女生宿舍一个在东区一个在西区，你管这叫顺路？“
徐克明哑口无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
雨点砸在车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李珊珊的智能手环疯狂报警——心率140。
“珊珊...“徐克明小心翼翼地伸手，想碰她的肩膀。
“别碰我！“李珊珊甩开他，“下车。“
“这、这里？“
“下车！“
徐克明垂着头走进雨里，黑伞都忘了拿。
李珊珊看着他狼狈的背影，胸口一阵刺痛，却倔强地踩下油门。
后视镜里，徐克明站在暴雨中，眼镜片上全是水珠，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回到家，李珊珊把包狠狠摔在沙发上。汤圆被吓得炸毛，一溜烟钻到了茶几底下。
她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摆满了她爱吃的食材——便利贴上写着“周末做饭用“，是徐克明工整的字迹。
手机响了，是小林：“师娘！徐教授发烧了！实验室温度开太低，他浑身湿透回来...“
李珊珊的心猛地一沉：“多少度？“
“38.9！校医说可能是肺炎复发！“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李珊珊赶到时，徐克明已经躺在急诊病床上输液，脸色比床单还白，眼镜放在一旁，显得格外脆弱。
小林看到她，如蒙大赦：“师娘！徐老师一直喊冷...“
李珊珊默默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徐克明的额头——烫得吓人。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温度，徐克明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珊珊...对、对不起...“
“闭嘴。“李珊珊凶巴巴地说，却反手握住了他滚烫的手指，“笨死了，不会打车吗？“
徐克明虚弱地笑了笑，又咳嗽起来。
医生走过来，表情严肃：“病人肺部有感染迹象，需要住院观察。您是家属？来办下手续。“
办理住院手续时，李珊珊的手机响了。是苏萌：“李总监，徐老师怎么样了？我听实验室同学说他住院了...“
“没事。“李珊珊简短地回答，“小问题。“
“都怪我！“苏萌带着哭腔，“要不是为了送我...“
李珊珊的手指捏紧了病历本：“你说什么？“
“昨晚徐老师坚持送我...雨那么大...他把伞都给我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李珊珊想起早上徐克明湿透的衬衫，想起他站在雨中的背影，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病房里，徐克明已经睡着了，呼吸粗重不均匀。
李珊珊轻轻坐在床边，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像倒流的时间。
护士来换药时，小声说：“您先生真有意思，昏迷中还念叨着'珊珊别生气'...“
夜深了，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李珊珊蜷缩在陪护椅上，盯着徐克明起伏的胸膛。
她想起苏萌闪亮的眼神，想起那条该死的项链，想起自己无理取闹的怒火...最让她心慌的是，她从未见过徐克明对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如此耐心。
但此刻，这个发着高烧的笨蛋，梦里喊的依然是她的名字。
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
李珊珊被轻微的响动惊醒——徐克明正试图坐起来，手背上还连着输液管。
“躺下！“她一个箭步冲过去。
徐克明吓了一跳，差点扯掉针头：“你、你一直在这？“
“不然呢？“李珊珊按了呼叫铃，“让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自生自灭？“
医生检查后说病情稳定，但需要继续观察。
李珊珊送医生出门，回来时听见徐克明在打电话：“...数据在d盘...密码是我太太生日...“
她靠在墙上，突然觉得双腿发软。这个傻子，连工作密码都用她的生日，她到底在怀疑什么？
“珊珊？“徐克明放下手机，“你...不生气了？“
李珊珊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笨蛋...为什么要淋雨？“
“怕、怕你更生气...“徐克明小声说，“而且...你比雨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李珊珊心里紧锁的门。
她俯身抱住徐克明，把脸埋在他肩窝，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药香：“对不起...“
徐克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融合在一起。
病房门口，来探病的苏萌静静看着这一幕，悄悄放下果篮，转身离去。
她胸前的dNA项链在阳光下闪了闪，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