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神色微僵,“这……庆国公何出此言?”
“他们是我大唐的士兵,不是受了雇佣来军营里干活的。”庆修冷笑一声:“难不成以后调兵遣将,只要他们不愿意,就可以不去了吗?”
“难道人人都愿意上战场?”
“难道人人都愿意当先锋军?”
“还是说,在张将军手下,只要不愿意,想不被调去别的队伍就不用被调,想不当先锋军就不用当,想不用上战场亦不用上?”
庆修每说一句,张将军额头的冷汗便多一分。
他吓得扑通跪下,“庆国公恕罪,末将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庆修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还是说,你故意只叫了这些人过来?”
张将军追悔莫及,早知道庆修会这般不依不饶,他就不耍这个小聪明了!
他抖了抖嘴唇,拼命找了个借口:“回庆国公,并非如此,只是他们正好在训练,暂时没能过来,您稍等,我立刻将全军营的将士喊过来供您挑选。”
话罢,张将军也不等庆修说话,火急火燎地跑了。
程处默看得解气,舒坦地长吐一口气,“痛快,叫他还想糊弄我们。”
“待会即便选出了合适的人,他们心不甘情不愿,之后训练难免会不配合。”庆修提醒程处默。
有他压着,那群人不敢太过放肆。
但兵油子之所以叫兵油子,那就意味着他们熟知军营规矩,颇为钻空子,他们不爽了,完全可以钻空子给其他人找不痛快。
庆修强权压着时,这些人或许不敢,但这支军队是要交到程处默手里的。倘若程处默没能压住他们,等庆修一走,这些兵油子必然会搞事。
程处默听出庆修话里意思,咧嘴一笑,“放心,我肯定会好好治治这群人。”
正如庆修所说,张将军虽然将整个军营的人叫来供他们挑选,但是绝大部分士兵不乐意被调去水军。
只是有庆国公压着,他们不敢不听从,连句抱怨也不敢说。
庆修没有参与挑人,他全权交给了程处默,自己只负责把关。
程处默挑了一批身强体壮的精兵,又从不会游水的那一批精兵中踢掉了一部分,只剩下寥寥近千人。
这些人,是军营里精锐中的精锐。
张将军心疼得直滴血,这程处默不愧是程咬金的种,他娘的,年纪轻轻的,居然眼睛这么利。
从数万士兵里,挑走了他近千好手!
庆修和程处默带着人,施施然走了。然后他们在另外几个军营中,分别领走了近千名精锐。
最后,他们带到河南道水军军营中的人足有五千精锐。
水军军营内原来也有不少水军在,但也只是几千人,所有士兵加在一起,不过是万把人。
对比河南道的其他军营,显得尤其寒酸。
庆修将原水军军营的人和挑选出来的五千精锐,全部打散,另外编成了十支队伍,每支队伍千人。
千人队伍内又细分为百人、十人。
“接下来三个月,我和程小将军会对你们进行训练。”
庆修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所有士兵,声音沉稳。
“三个月结束,会从你们中间挑选出营内的精锐,另外组成一支队伍。”
“每支千人队伍内挑选百人,百人队伍内挑选十人,十人队伍内挑选一人。”
“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高呼:“明白!”
庆修微微颔首,给程处默使了个眼色,放低声道:“之后的训练交给你了。”
程处默有些发愣,他其实以为训练这件事会是庆修主导。
他刚想问,又猛地将话咽回去了。
庆修明白说过,只要他能扛得起来,河南道水军最终是会交到他手里的,到时候他就不是副总管,而是河南道水军总管。
这时候问为什么不是庆修主导训练,显得他露怯了似的。
程处默狠狠点头,咬牙道:“好!我一定将这群人训练出来!”
而训练他们,首要就是训练他们的水性。
都当水军了,没有好的水性怎么成?
程处默将会游水和不会游水的人分开,又让会游水的人,全部到河里游上一圈,从里面挑出部分水中好手。
紧接着,程处默顶着众人目光,严声命道:“不会游水的人和会游水的人,一对一绑定!”
“会游水的人负责教不会的,待会拿根绳子绑着自己和你的搭档,将人扔进水里,逼对方最快时间里学会游水,你要负责随时营救你自己的搭档,免得他真在河里死了。”
“剩下的那些水中好手,居中调度,及时救那些搭档救不了的不会游水的同胞。”
程处默这道命令一下,连带庆修,在场的人许多都是懵的。
庆修匪夷所思地看了看程处默,这小子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办法的?
一对一捆绑教学,既能让这些来自不同军营的士兵快速熟悉起来,又有利于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学会游水,蛮好的。
但是这直接将不会水的人扔进水里???
庆修想起之前偶然听到的传闻。或者也不算是传闻,秦怀玉私下曾经告诉他。
程处默苦练游水,直接找了个水中好手随时救援自己后,就将自己扔进了水里,逼着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学会游水。
不会游水的人在水中是很容易呛到的,呛水非常难受,要么每天经历呛水,要么尽快学会游水,没有别的选择。
当时庆修忙着蒸汽铁船最后的修建,过耳即忘,这会终于又想起来了。
他咂咂舌,所以程处默这是自己学游水学出心得了?
“庆国公,你觉得怎么样?”在军营里,程处默不像平时那样直接称呼庆修为姐夫。
他搓搓手,有些期待地看着庆修。
“不错。”庆修微微颔首道:“办法挺……新奇,但效果应该会不错。”
此话并非安慰程处默。
这样绑定,不会游水的人被逼着用最短时间学会游水,会游水的人如果不想出现来不及救搭档,导致搭档死在水里的话,就必须尽快提升自己游水技巧,从只是会游水,变成浪里白条。
而已经是浪里白条的那群水中好手,他们负责紧急救援,难度更大,要更集中精力,也必须要进一步提升自己游水技巧。
毕竟救人和光是自己在水中游是不一样的。
他们救人救熟练后,日后出任务,他们还能相互照应。
程处默得了肯定,顿时高兴不已,整个人精力充沛,精神亢奋,导致的结果就是,营中士兵足足训练了一整日!
那些从各个军营里被挑选过来的好手,无论是会游水的,还是在学游水的,全部在水里被消磨掉了所有精力。
终于能上岸,不用继续时,一个个躺在地上,神情萎靡不振,没有半点动弹的力气,哪里还记得什么找程处默麻烦。
他们恨不能现在就赶紧回军营好好睡一觉。
“都休息吧。”程处默一挥手:“明日再继续!”
个别被折腾得狠的,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哆嗦了下,仿佛是恶鬼在耳边低语。
庆修发现自己压根不用担心程处默压不住这些人,每日这样训练下来,甭管他们是不是对程处默心服口服。
但是程处默却实打实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哪怕不服,也没人敢随意惹程处默。
见状,庆修便没有再日日来军营,只隔日过来巡视一圈,除了看看程处默的训练进度,便是指挥人将这座军营重新修缮一遍。
水军原本不怎么受重视,军营情况自然也不太好。
为此,庆修派人将整座军营重建。想要吸纳更好的人才过来,光靠强权压迫可不行,要靠硬条件吸引他们。
除此之外,因为第一艘蒸汽铁船建造成功,所有造船厂全力修建更多的蒸汽铁船。
在庆修吩咐下,那些老工匠设计了两款蒸汽铁船。
一款能装载大量武器,防御力惊人,但只能搭载百来人以及相应物资,没法装载太多货物。
一款主要用作商船,防御力普通,但是运货量极大,几乎是以前商船的两倍之多。
庆修将两款船分给了不同的造船厂,甚至在南方又多修建了数个造船厂。
京畿道和河南道的造船厂主要建造用于军队的军用蒸汽铁船。南边的造船厂则负责建造商船。
另外,为了安陈似道这群漕运商贾的心,庆修让他们去亲眼看过一次。
看完蒸汽铁船回来,这群商贾对庆修更是言听计从。
……
天竺公主抵达长安当日,天竺一行人没有刻意隐瞒,而是非常招摇地进了长安城。
天竺公主坐在只拢了一层薄纱的车辇上,人人皆能看清她的容貌。
本就因为天竺公主抵达长安而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在看见天竺公主貌美若天仙,又气质纯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时,纷纷惊呼不已,赶来一观的人就更多了。
庆修被堵在了半路,远远看见前面有一架车撵向这边驶来。
“怎么回事?”
军营重建得差不多了,他在军营里忙了两天,刚赶回来,尚不知晓天竺公主抵达的事。
不等李剑山回答,旁边听见庆修话的百姓抢先道:
“你不知道?是天竺公主来了!据说天竺公主非庆国公不嫁,这不,大家都来凑热闹,想看看天竺公主是何方神圣。”
说话的人满脸惊奇,他没认出庆修,只觉得这个消息早在昨日就传遍了长安城,这人居然不知道,着实是令人惊奇。
不过,他说完,也顾不上庆修怎么会不知道此事,拽着庆修激动地道:“没想到啊,这天竺公主竟然长得分外貌美!”
“不,不止是貌美,那气质简直像是天上仙女,庙中供奉的菩萨!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旁边有书生纠正道:“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语气理所当然:“天竺使者敢直言公主非庆国公不嫁,甚至将天竺公主送来,必然是有几分倚仗的。”
“天竺与大唐相相比,实力差远了,唯一的倚仗无非是天竺公主足够貌美。”
说话的两人顾不上庆修,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天竺公主和庆修的事来,当着庆修这个当事人的面造谣。
庆修神情岿然不动,像是他们议论纷纷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李剑山在后面,憋了很久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庆修看了看路况,自知除非亮明身份,否则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了,他索性留下来看看,天竺公主究竟长得有多美。
没过多久,天竺公主的车辇靠近了这边。
庆修抬头望去,只见车辇上的女子不仅美得不可方物,且一袭繁复白裙披在身上,神色恬淡,目不斜视的样子,真真有种纯净神圣的气质。
看着就像是被供奉起来的圣女。
比他当初的苗疆圣女,看上去更为圣洁。
庆修见过美人无数,但是这种气质的美人倒是第一回见。
忽然,天竺公主似有所感,望了过来。紧跟着天竺使者也看了过来。
天竺使者脸色微喜,扭头在天竺公主耳边低语几句。
那位公主就轻轻颔首,在车辇停下后,款款走下来,在无数人目光中,径直走向庆修。
有人愣愣地看着这幕,发出暴言:“她该不会是移情别恋,看中了这个人吧?”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庆修,骂道:“蠢货,那就是庆国公!”
庆修没有理会四周百姓轰然炸开的喧闹,又在天竺公主走到庆修面前时,这些百姓纷纷安静下来,屏息静气地看过来。
他淡淡打了声招呼:“天竺公主。”
天竺公主神情始终恬淡安静,向庆修福了福身,“久闻庆国公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语气无波无澜,平静得石头扔进去都找不出浪花。
天竺使者在旁边笑眯眯地道:“庆国公,公主她仰慕你许久了。”
庆修自问自己只是自信,不是自恋。
他望着天竺公主一派淡然地点头,心生迟疑,这叫仰慕?
哪个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会是这样的反应?
庆修觉得自己在这位天竺公主眼里,恐怕和路边石头差不多,至少对方看他的眼神,不会比看石头时多出多少感情来。
他一言难尽地道:“是吗?是我的荣幸。”
天竺公主静静地看了庆修一会,突然将庆修的事情,乃至于写过的诗词全部念了出来。
简直是如数家珍。
四周百姓眼神热切,天竺公主果然仰慕庆国公已久!
远在天竺,都对庆国公的事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