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没打西边出来,但是西域军营的人发现,自这天起,程处默和程处弼兄弟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止训练时用功,还天天加练。
薛仁贵和唐俭私下聊起这件事时,也是纳闷不已。
“奇了怪了,他们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先是程处默程处弼兄弟二人,然后是牛建虎和秦怀玉两个也疯了一样训练。”
“接着,军营里其他人都觉得训练还不如四个曾经在长安招猫逗狗的勋贵子弟用功,太过丢脸,各个开始要求加训,不同意他们还自己私下训练。”
他这几日去军营,哪怕是大清早或者大半夜,没看见校场上有人训练的话,都觉得不习惯了。
唐俭埋头在文书里,“这不是好事吗?”
他怅惘地叹了口气,“希望后面过来的长孙冲几人,能学学程处默他们吧。”
跟着卷起来,能帮他多解决掉问题,而不是给他找更多的事做。
不过,程处弼的私人加训,很快中途夭折了。
他训练过度,不慎拉伤了肌肉,军医叮嘱,至少要休息两三天。
程处弼看着程处默他们训练得大汗淋漓,自己在军营里坐着不动弹,浑身不得劲,想了想,干脆摸出了本兵书。
爹说过,只会打架,空有武力只能做个听命形式的士兵,撑死就是当个校尉。
想当大将军,就要会兵法,懂打仗。
他平时很少看兵书,这会可以趁机补一补。
那晚堵住回营的程处默、程处弼的黄老七,早训结束后,路过程处弼旁边时,瞥了他一眼,惊得下巴差点合不拢。
操!难不成那晚他把这两个纨绔子弟打醒了?
这一天天的,不是训练就是看兵书。
黄老七咬了咬牙,不行,他那晚才笑话了程处弼兄弟二人,倘若有朝一日,他的本事还不如这几个纨绔子弟,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巧了不是,军营里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众人从加训变成加训的间隙还要看兵书,惹得训练他们的上司怀疑他们是不是想夺位。
被卷得也开始大晚上点灯看兵书。
这日,薛仁贵神色恍惚地钻进了唐俭处理公务的房间。
“我怎么感觉,我这个将军成了军营里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明明他每日也在忙,但是看着手底下的人,从副将到普通士兵,无一不在抓紧一切时间训练和看兵书,就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无所事事了。
他问唐俭:“我们要打的是西域安息国,不是阿拉伯吧?”
就算要打阿拉伯,也不用卷成这样吧?
不知道还以为大唐要面临什么强敌,所以人人拼了命地变强。
唐俭诚恳地说:“挺好的,这种风气最好一直持续下去。”
反正他不会因为自己无所事事有负罪感,若是等长孙冲他们过来,能被带动起来,日日夜夜处理西域事务,那他真是要偷笑了。
……
西域军营里从两人卷升级为整个军营一起卷,而庆修回到长安后,小日子过得分外惬意。
庆修一走就是一年,回府那日,府里女眷见到他,纷纷围了过来,嘘寒问暖了许久,才勉强放他去书房,先给李二写封折子交代情况。
何况,庆修又带了人回来。
众女幽怨地瞪了庆修好几眼,然后和新来的姐妹熟悉去了。
庆修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写清楚了,命人将折子递进宫里给李二后,便与苏小纯等人好好聚聚。
他在府里的温柔乡中,舒舒服服地躺了十天。
与以往不同,以前庆如鸢那丫头可能会来敲门,不把爹娘敲出来不罢休那种。
这次庆修带了樊梨花回来,两个小姑娘都喜欢舞刀弄枪,都想要当大将军,两人一拍即合,迅速熟络起来。
而且樊梨花以前住在西域,刚从西域回来,张嘴便能说出许多西域那边的趣事。
庆修也会给庆如鸢讲,但小孩子感兴趣的事和大人总是有些不同,庆如鸢明显更喜欢樊梨花讲的西域故事,天天缠着樊梨花。
庆修和府中女眷乐得清静,好好地在房间里厮混了十日。
第十一日,庆修终于换了身衣服,进宫拜见李二了。
“哼!”听见庆国公求见,李二冷哼了声,神色不满:“回来十一天了,总算是想起朕了?”
传令的太监不敢接话,干笑两下。
陛下看着像是不满,但若真的为此动怒,早遣人去国公府将庆国公逮出来了,哪会等到现在。
果然,李二挥挥手,让他们放庆修进来。
毕竟庆修远去阿拉伯,离开许久,与家人难免想要好好聚上一聚。
即使他不体谅其他人,庆修府上还有他女儿在呢。
李二瞪了庆修几眼,终究没多说什么,直接追问他阿拉伯的情况。
“阿拉伯新任君主是位什么样的人?”
“年轻有为,心狠手辣,但没有阿布·阿巴斯那么无耻。”
“他们的国书,能信吗?他们舍得就这样放弃西域,不会反悔?”
庆修微微一笑,“以后或许会反悔,但现在不会,至少不敢。”
“阿拉伯尚未完全平定,马尔万仍需处理阿巴斯王朝的余孽,彻底收复整个阿拉伯,暂时顾不上西域。他们反而更担心大唐会趁他们病,要他们命。”
这也是为何当初马尔万这么有魄力,直接拿西域来跟庆修交易。
马尔万比阿布·阿巴斯果断多了,他判断出阿拉伯短时间内,甚至他在位期间,或许都没有精力处理西域,干脆暂时舍弃西域,换取大唐帮助,先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大唐背刺,又能迅速夺得阿拉伯君主位置。
至于西域,国书也好,协约也罢,待阿拉伯强盛起来,撕毁它不过是动动手指的罢了。
阿布·阿巴斯舍不得,当初舍不得名声,将前倭玛亚王朝的余孽屠杀干净,后来舍不得让出西域,只与大唐签了互不相扰的和约。
最后,阴沟里翻船。
庆修大致讲了下阿拉伯如今的情况。
“那便先在阿拉伯无暇顾及时,彻底拿下西域,此外,还要多提防阿拉伯,以免日后阿拉伯卷土重来,再与大唐抢夺西域。”李二沉声道。
庆修不担心以后的事,“阿拉伯百废待兴,需要的银子不少,我给了马尔万一个提议,让他需要银钱时可以去大唐银行借,目前欠的三千万也不急着还。”
“还借?”李二疑惑地问:“你不怕他们不还吗?”
“不还就不还呗。”庆修无所谓,他巴不得马尔万不还,或是一时半会还不起。
他解释道:“都说欠钱的是大爷,但那是个人欠钱,且身上确实没钱,或者比被欠钱的人更有权有势。”
“阿拉伯没钱还,那么大一个国家,可以用其他东西抵押,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
“或者,他们能打得赢大唐,便能硬气地撕毁借条不还钱。”
庆修悠悠道:“可是,阿拉伯经过内乱,想再次强大得能与大唐抗衡,至少需要数年,甚至十年时间,银行欠款可是要每年要还利息的。”
“足够我们借此不断削弱阿拉伯,渗透阿拉伯了。”
李二立刻听出了其中的狠辣之处,有这笔阿拉伯无力偿还的欠款在,除非阿拉伯想要大唐兵临城下,否则只能任由他们削弱,甚至掌控阿拉伯。
而马尔万身在局中,且对银行了解不深,不容易看出庆修在其中的布置。
哪怕他看出来了,阿拉伯缺银子花,他是求助贵族,然后将贵族胃口养大,使得他们反过来压制自己,甚至养得他们有能力掀起第二次叛乱,还是求助庆修,找离得远,至少不会夺走他屁股底下那张椅子的大唐?
明知是局,马尔万也没得选择。
李二心下大松,大笑起来,“好!长此以往,阿拉伯对大唐也将构不成威胁!”
他起身道:“当务之急,是先将西域西部拿下,时间久了,这些重获自由的西域小国,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来。”
说着,李二从御案上拿出一份圣旨。
“朕已经拟好旨意,五日后,大军开拨,前往西域西部,平定西部所有大小国家,薛仁贵为行军总管,粮草提前两日出发。”
庆修对此没有意见,拱拱手道:“善。”
二人议定出兵后,继续商议了后续治理西域的一干事宜,以及铁路开通之事。
这件事,庆修回来后便听说了,负责人还是李泰。
他出宫后,本想先去一趟铁路那边看看,结果半路被人拦了下来。
“妹夫!”长孙冲快步走上前,亲切地握住庆修胳膊:“你现在可有空?我们找你有些急事。”
说是问庆修有没有空,但庆修嘴巴还没张开,长孙冲已经拖着庆修往马车上走。
“我们等你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不会耽搁你很久的。”
说话间,庆修已经被长孙冲拉上了马车,他顺口问道:“除了你还有谁?”
“房遗爱和杜荷他们两个。”
闻言,庆修了然,长孙冲找他的目的,估计和程处弼差不多,这些公子哥没一个想去西域受苦的。
不过,拿下西域西部后,那边确实缺人,能多培养些人过去治理的话,他能轻松不少。
再者,有长孙娉婷在,他与长孙家关系密切,用糙点的话来说,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
长孙冲能有出息,能培养出来,以后也多一个可以办事的人。
想到这里,庆修欣然赴约,他高低也要说服这群纨绔子弟,到了西域那边好好办事。
但是……庆修料到了长孙冲他们的意图,万万没想到他们选在青楼聊这件事。
“妹夫,走吧走吧,他们两个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
长孙冲最近为了去西域的事焦头烂额,压根没有多想,拉着庆修一股脑进了包厢里。
青楼门口听见他们二人称呼的人,各个眼神怪异。
带自己妹夫来逛青楼?这大舅子当得可真称职。
……
房间内,房遗爱和杜荷两人等得心焦。
“你们说,庆国公会不会不愿意过来?”房遗爱问道。
杜荷摇摇头,眼底焦虑,“长孙冲亲自去请,他应该会给自己大舅子两分面子。”
“也是,他毕竟是长孙妹夫……”房遗爱话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杜荷,“所以,长孙冲带妹夫逛青楼?”
两人霎时沉默了下来,几乎能想象到明日会有多少人参长孙伯父教子无方,参长孙冲行事荒唐了。
怪他们只想着找个地方请庆修,于是自然而然地选了平日他们来得最多的地方。
忘记了长孙冲和庆修,一个是大舅子,一个是妹子,两人同时出现在青楼会被误会。
这时,房门被长孙冲急急推开,他挥手遣退了房内侍候的歌姬舞姬。
“都先下去,待会再叫你们。”
房遗爱和杜荷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热情地扶庆修坐下。
“庆国公,坐这里,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说,今天我们三个请客!”
庆修施施然坐下,然后径直打断了他们的废话。
“你们找我来,无非是想问西域之事,想我替你们求情,不去西域?”
杜荷拍桌道:“我就知道,凡事瞒不过庆国公!若是庆国公愿意帮忙,以后算我们欠您一个人情!”
三双眼睛巴巴望着庆修。
庆修眼神一沉,眉头皱起,“西域万事待兴,虽然苦了些,却也是现在大唐最好出政绩的地方,别人想去的未必能去成,你们三个倒是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怎么,你们是觉得,有父辈功勋在,混吃等死一辈子,或者找个富贵闲职就行了?”
三人神色略显尴尬,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
准确来说,长安成内的纨绔,九成九是这样想的。
老子把家业打下来了,他们不享福干什么?继承老子的宏愿?他们又不是这块料子。
“天真。”庆修点评道:“你们也不想想,如今你们能靠父辈功绩得过且过,以后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觉得,待上一辈退下,你们能在朝堂上占个什么位置?”
长孙冲三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庆修的话想了想,表情愈发尴尬。
估计到时候,他们只能依靠爵位站在前面位置上,朝堂议事怕事,怕是轮不到他们多言。
可是……光是爵位,在长安城内,也少有人敢招惹他们啊。
新天子看在父辈份上,也不会苛待功臣之后。
庆修瞥他们一眼,就知道这群纨绔是什么想法。他故意将事情往最糟糕方向说。
“彼时,你们空有爵位,其余后起之秀,虽没有爵位,却是陛下看重之人,一旦你们发生冲突,你们觉得陛下会偏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