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鹏没想到庆修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派人去搜查他的府邸,难不成庆修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应该啊!
他把铸造铜钱的工坊藏在了府邸下面,只有假山那边的通道可以进去,凡是参与铜钱铸造的人,全是在他府里当差的。
他每日在刺史府和自己府邸中来往,在自己府邸里进进出出,或是待上很长时间,再正常不过了,绝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更不会有人想得到,他会把铸造铜钱的工坊建在地下室。
就算有人向庆修状告他私铸铜钱,庆修怎么会猜到他藏在了府邸里?
崔鹏视线落在了庆修旁边的赵莘身上,谋害赵司户?此事少有人知,怎么会……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赵莘的面貌,心里惊骇不已。
长史告诉过他,姓赵的有一个女儿没找到,莫非就是这个女人?是她在庆修面前告了我一状!?
难怪庆修突然去剿匪!难怪只是山匪指控,庆修便要搜查他的府邸!合着是这个女人捣个鬼!
崔鹏又恼又慌,安慰自己,即便庆修怀疑他,只要找不到证据便没法定他的罪。
地面上的府邸没有任何问题,假山那里的暗道很隐秘,他们应该找不到……
崔鹏忐忑不安地跟在庆修身后,眼睁睁看着军队里那些兵痞子冲了进去。
庆修负手站在院子中,淡淡下令。
“搜查得仔细点,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假山劈碎了搜,荷池这些有水的地方把水抽干,衣服撕开检查,桌子也要劈开,以防中间藏了东西,每块地砖撬开,鸡蛋也要摇散。”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目瞪口呆看着庆修。
“看我干什么。”庆修岿然不动,仿佛没看见他们震惊的目光,挥了下手,“搜查的内容多,别愣着了,赶紧查,今天查不完明天继续。”
崔鹏一口气提到了脑袋顶,又气又急,谁会这样搜查啊!?
这是搜查吗?这是拆家!
崔鹏憋了一肚子火,想上前和庆修理论,真走到庆修面前又不敢大声说话了。
“庆国公,”他憋屈地道:“下官虽被人指控,但只是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你,你将下官的府邸砸了,下官应该住去哪里?”
庆修轻飘飘瞥他一眼,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语气更是轻描淡写。
“刺史误会了,他们是在搜查,不是在砸你的府邸。放心,若查不出问题,我会赔宅子的修缮钱,期间你住酒楼或是刺史府都行。”
他顿了下,冷笑了声,“若真查出了什么,崔刺史也不需要考虑去哪里住了,搬进牢房里即可。”
崔鹏后背衣服被渗出的冷汗全打湿了,不敢回应一个字。
普通搜查,他有信心庆修查不出什么来,但是这样搜查……地皮下的蚂蚁都能被翻出来,何况是地下室?
庆修方才可是说了,假山要砸碎!。
崔鹏心慌得不行,他四处张望,发现府门被围住了,他此时站在院子里,四面皆是庆修的人,被查出来后,连逃也没处逃。
他后悔了。
他不该去找庆修的,收到山匪被剿的消息后,他应该直接逃,不该抱着侥幸,去寻庆修打探消息。
崔鹏手脚冰凉,慌得六神无主,搜查府邸的士兵却高兴新奇不已。
他们第一回协助搜查府邸,办这种类似抄家的活,原来抄家是这样抄的吗?连鸡蛋也不放过?
众士兵倍感新奇之余,搜查起来愈发卖力。
搜查到假山那边,两名士兵一人拿了个锤子开始砸,砸得哐当响。
李泰看得手痒痒,“怎么看他们搜查,搜得很爽。”各个脸上带笑的,真有那么好玩吗?
崔鹏府里的假山质量很好,士兵们砸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将这座大假山砸干净了。
他们想起庆修吩咐的,地砖亦要撬起来搜查,所以连假山的地基都砸开了。
“诶?这里有地道!”
一条黑峻峻的地道出现在众人面前,砸假山的士兵连忙跑去喊庆修过来。
庆修大步走过去,而崔鹏腿一软,撑着墙缓缓坐到地上,双眼无神。
找到了,这下他是真的活不成了。
地道口被众人清出来,两人在前面举着灯,庆修和李泰一行人往下走。
刚踏进地道口,庆修吩咐道:“把崔鹏带过来。”
崔鹏几乎是被人提过来的。
赵莘落后几步,恨声问他:“早知今日,你后悔杀我父亲吗?”
“哼!”崔鹏惨白着脸,却强撑着刺史的面子,“我只后悔没能将你一并杀了,斩草除根!”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一状告到了庆修那里,庆修怎会怀疑他,他又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崔鹏眼中迸射出恨意。
赵莘见了,只觉得痛快,“可惜,现在性命不保的人是你。”
后面两人的动静,庆修听见了,他没有理会,杀父之仇,虽大仇得报,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赵莘总要找些宣泄口。
罪魁祸首就是不错的选择。
他们在地道里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明亮,冶炼、熔炼旧铜,模具、冷却的水池等等,打造铜币的器具一应俱全。
众多铸造铜币的人听见动静时,已经瑟瑟发抖地躲在一边,看见庆修等人下来,不住地磕头。
庆修走上前,拿起几枚新铸造的铜钱,弹了弹。
“除了声音差了点,外面这一层铜,成色、模样一模一样,重量也相差无几,技术倒是挺好。”
崔鹏等人无人敢出声,连幽州军营里的士兵,看着这一堆堆新铸造出来的假铜币,怒不可遏。
这么多铜币,崔鹏到底流了多少假铜币出去?
该不会他们手上的这些铜钱,也是假的吧!?
李泰怒而转身,崔鹏此举偷的乃是皇家的钱,从他们李家口袋里偷钱?胆大妄为!
“崔鹏,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闻言,崔鹏闭上眼,勉强维持住刺史的风度,“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李泰挥袖,“轻点这里的铜钱,把崔鹏押回京师,听候父皇发落!”
樊梨花也跟着众人一起下来,她歪着脑袋看了会,拽了下庆修的袖子,好奇地问:
“庆国公,这个刺史铸造假铜币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吗?就像他和那些山匪一起,拐卖我们一样,都是为了赚钱吗?”
庆修摸了把小丫头的脑袋,“算是吧。”
闻言,樊梨花大为不解,她皱着鼻子,“为什么他赚钱就要做这么多坏事?他不能像你一样,既做了好事,帮了百姓,又赚到了大钱吗?”
李泰等人忍俊不禁,那些士兵更是哄然笑了起来。
有人道:“小姑娘,不是人人都是庆国公,这崔鹏可没什么资格和庆国公比。”
被踩了一脚的崔鹏又羞又恼,他若是能像庆修这样,有这个机遇,既能赚到银子,又能在陛下面前露脸,他何必捣弄私铸铜币这么凶险的事?!
庆修绕着磕头求饶的工人走了一圈,忽然拽起一个较为年迈,其余人离他较远的人。
“你是这里的监工。”
庆修说得肯定,对方无可辩驳,只能点头。
“以前是皇家的铸铜工坊里干活?”
庆修此话一出,老工匠颤了下,终究是点头承认了。
“这样的好手艺,用来铸造假铜币。”他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简直是暴殄天物。”
民间私铸铜币之所以会不如宫里的,除了技术的差异,再有就是器具的差异,民间的器具比不上宫里的完美。
这工匠能用这些器具,造出能以假乱真的铜币,可想而知技术多么高超。
如果能为他所用,他麾下必然能再多出一位手艺精湛的老工匠。
庆修目光闪了闪,将手里的假铜币抛回铜币堆里,缓缓开口:“我可以免你一死。”
老工匠精神一震,惊愕地看向庆修。他很快反应过来,慌忙磕了两个响头,激动忐忑紧张,种种心情交织而上。
“您,您请说。”
众人的视线全看向了庆修,私铸铜币这样的大罪,想要保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以庆修的能耐,皇上看在他的份上,网开一面未必不可能。可这老头何德何能让庆国公为他向陛下求情?
“你与我签份死契,日后在我的工坊中干活,月银会照常结,但是离开就不可能了。”
庆修看中他的手艺,却不信他的人品。能在离宫后,把当年在铸铜工坊的技艺拿去铸造假币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人品吗?
饶是如此,老工匠已经喜出望外,他看见庆修等人押着崔鹏进来时,还以为他死定了。
没想到啊!他命不该绝!
他砰砰嗑着头,“小人一定肝脑涂地为您干活!”
崔鹏更恼了,连个老工匠也有活路,偏偏他一点活路也没了。
庆国公愿意保一个老工匠是因为对方有手艺,陛下也乐得卖一个人情,一个工匠罢了。
但是庆国公绝不会为他求情,陛下也不可能会放过他!
既然没有活路……崔鹏满怀恨意地看向赵莘,那他死也要托个垫背的!
崔鹏猛地挣开了押着他的那名士兵,反手拔出对方的刀捅向赵莘!
“砰!”庆修手中杖刀掷出,击在崔鹏腹部,将人整个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是崔鹏的动作太突然,在场没人反应过来,庆修将他击飞出去时,赵莘肋骨的位置,仍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庆修皱眉,“带她上去医治,请大夫过来。”
出了这事,众人没继续待在地下室里,叫来了几个崔鹏府中的侍女将赵莘抬去空房间内医治,剩余的众士兵一部分押送崔鹏和工匠去刺史府的大牢,一部分清点地下室里的假币。
赵莘伤口不深,包扎好之后休养一段时间便没什么大碍了。
她看着庆修,脸上浮起红霞,既感激庆修救了她,又颇为不好意思。
上回她发现杜茂才这个和刺史勾结的奸商,找人谋害庆修,便自顾自地去救人,还扬言来日取报酬。
直到知道对方是庆修,今日又见了庆修这手功夫,才知道那天庆修压根用不着她救。
她估计也不是庆修对手,真是班门弄斧了。
庆修确定赵莘的伤没有大碍后,便让她安心休息。崔鹏的罪名是定了,但后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没有了崔鹏这座大山,幽州官府与私铸铜币有关的官员,几乎全被查了出来,庆修将他们全部连根拔起。
除此之外,还查出了一连串的贪官。
庆修没有将这些人全部打入大牢,水至清则无鱼,真将幽州所有贪官查干净的话,整个幽州便没几个官员能用了。
手里没沾过百姓性命的,庆修皆网开一面,让他们戴罪立功,饶是如此,幽州官员也被他捋了将近一半。
空了近一半的职位出来,这些事务全部被平摊到其余人身上,刺史府里剩下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日日深夜才能回家休息。
没人敢抱怨,不被治罪已经是万幸了,人人争着抢着立功表现,希望庆国公能别盯上自己。
早在发现刺史私铸铜钱后,庆修已经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呈给李二。
等是没法等到李二回信再处理这堆烂摊子,只能事急从权,但是李二也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庆修暂时稳定住幽州官场后,私铸铜币一案遗留下来的大问题便只剩下一个。
虽然刺史私铸铜币才几年时间,但是流入幽州民间的的假铜币着实不少,他上街逛一圈,发现绝大部分人手里的铜币皆是假的。
全部替换的话,将幽州库房搬空也替换不过来,也容易造成大唐铜币紧缺。
庆修和李泰以及幽州都督,为了此事琢磨了一段时间。
幽州都督不管政务,奈何假铜币消息一旦传到民间,随时可能引起动荡,彼时便需要他派兵镇压,因此他不敢袖手旁观。
否则,到时候麻烦的仍然是他。
庆修敲了敲桌子,沉吟道:“既然不能全部替换回铜钱,不如换成纸币。”
“允许胡商用纸币购买煤炭后,纸币在边境商人之间逐渐推广开来,但是在百姓之间,用纸币的人始终不多。”
幽州都督苦笑摇头,“庆国公,说实话,他们未必愿意将铜币换成一张轻飘飘的纸币。”
“如果能兑换更多呢?”庆修反问道。
在场另外两人皆愣住了,庆修是想让百姓用铜币兑换更多的纸币,诱使他们答应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