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
陆家客厅,暖黄的灯光洒在红木沙发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鸡汤的香气,却没了往日的轻松。
周瑾园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块手帕,眼神时不时往陆临舟身上瞟,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客厅的氛围添了几分凝重。
陆远国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轻皱。
陆临舟最近一直黏着林穗穗,几乎寸步不离,搞得他们想找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两人却又有点迟疑了。
毕竟上次,他们的对话很不愉快。
“临舟。”周瑾园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再想想?省城医院来了位神经科的专家,是你爸托老战友请来的,专门看脑子方面的问题,咱们去让专家看看,好不好?”
这话她之前提过好几次,每次都被陆临舟一口拒绝。
最后一次,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反倒是让关系生疏了不少。
所以这次,他们提得很谨慎。
可没想到,周瑾园说完,却没等到预想中的反驳。
陆临舟坐在沙发中间,手里攥着橘子,指尖捏着橘瓣,却没往嘴里送。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在认真琢磨。
客厅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陆远国见状,也跟着开口,语气沉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临舟,不是逼你,是你最近的状态不对劲。爸看得出来,你有时候会头痛,会走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专家看看,至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你没坏处。”
陆临舟慢慢抬起头,眼神掠过父母担忧的脸,心里的念头逐渐清晰。
之前不去做检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在装傻,没必要做治疗。
可这次不一样。
最近,脑子里那些虚假记忆越来越频繁。
刚才从舒佳凝那里确认了记忆是假的,可到底是谁在搞鬼,这些记忆为什么会钻进他脑子里,他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因为受伤伤到了脑子,导致记忆错乱。
治疗或许是唯一的办法,既能弄清楚记忆混乱的原因,也能让自己恢复正常,早日兑现娶她的承诺。
“好。”
一个字轻轻落下,打破了客厅的沉默。
周瑾园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和不敢置信:“你……你答应了?临舟,你没跟妈开玩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之前陆临舟拒绝得很坚决。
陆远国也松了口气,指尖的烟终于被他放在了烟灰缸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好,好!那我明天就跟老战友联系,安排你和专家见面,咱们好好查查。”
周瑾园看着儿子眼底的坚定,眼眶有点发红,赶紧别过头擦了擦:“好,好,只要你愿意去,妈就放心了。明天我让于婶给你炖点补身体的汤,好好养养精神。”
陆远国也跟着点头:“专家那边我来安排,保证稳妥。”
厨房的水龙头还在滴水。
林穗穗端着刚洗好的水果走出厨房时,正好听到陆临舟答应去治疗。
她脚步猛地顿住,果盘里的水果轻轻晃了晃,差点滚出来。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眼里的轻松瞬间被愣神取代,耳边嗡嗡作响。
治疗……他答应去治疗了。
理智告诉她,这是好事。
治疗好了,他就不会再头痛,能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陆临舟。
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治疗好了,现在这个“傻子”陆临舟,是不是就要消失了?
这个会为了她随口一句想吃野鸡汤,就想跑回柳湾村的陆临舟。
这个会蹲在地上,认真给家里所有尖角包上棉布的陆临舟。
这个会黏着她,怕她离开,把喜欢她挂在嘴边的陆临舟……就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冷硬、克制,连关心都带着距离感的陆临舟。
那个陆临舟很好,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不会把她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事。
她站在门口,指尖攥着果盘的边缘,指节泛白。
既盼着他好,又怕他好起来后,他们之间的亲近会消失,怕他恢复记忆后,会后悔现在的承诺,会觉得傻子时的喜欢不算数。
毕竟,这些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不是吗?
“穗穗?”
陆临舟最先注意到她,转头看到她站在门口愣神,赶紧起身走过去。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担忧:“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是不是不舒服?”
林穗穗回过神,赶紧摇摇头,勉强挤出个笑,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没有,刚洗好水果,想着给你们端过来。”
她避开他的眼神,不敢看他眼底的清澈。
怕一看,就忍不住说出心里的不舍。
周瑾园和陆远国见状,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周瑾园叹了口气,柔声说:“穗穗,你别担心,我们找的专家很靠谱,就是去做个检查,看看情况,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陆远国也跟着点头:“对,就是弄清楚他这样的原因。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会害他,你放心。”
林穗穗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颗枣递给陆临舟,声音有点发虚:“我知道,治疗是好事,对他好。”
陆临舟接过来,却没吃,反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沙发边坐下,眼神认真地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傻乎乎”地笑,反而语气格外郑重:“穗穗,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林穗穗心里一紧,抬头看向他,眼里的慌乱藏不住了。
“你怕我治疗好了,就不喜欢你了,是吗?”陆临舟攥着她的手,指尖用力,像是在给她承诺:“不会的。不管我是现在这样,还是以后好了,我都会很爱很爱你,比现在更爱。”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没傻的真相,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她。
不管是傻子陆临舟,还是聪明的陆临舟,心里的人从来都是她,从来没变过。
林穗穗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的疼慢慢软了些,却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那个陆临舟,怎么都不会说出“很爱很爱你”这种话的。
她知道他是在哄她,但是她不抗拒。
毕竟,她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但真心转瞬即逝她也明白,也接受。
林穗穗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哄小孩:“我知道啦,你最乖了。”
陆临舟听到这话,才露出个安心的笑,把枣塞进她嘴里,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黏人:“那你要等我,等我治疗好了,然后……我就娶你。”
————
检查就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省医院神经科的走廊上很安静,冷白的灯光洒在光洁的地砖上,映得墙面更显苍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淡淡的药香,压得人胸口发闷。
诊室门口的长椅上,陆远国和周瑾园紧张地坐在那儿。
而不远处的单人椅上,林穗穗孤零零地坐着,手里攥着衣角,指尖反复搓着布料,却怎么也擦不掉掌心的汗。
陆临舟跟着医生走进诊室前,还回头冲她笑了笑,像往常一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我很快就出来。”
可那扇门“咔嗒”一声关上时,林穗穗的心还是瞬间悬了起来,跟着沉进了谷底。
她坐得笔直,后背却绷得发僵,眼睛死死盯着诊室的门,连眨都不敢多眨。
林穗穗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断地告诉自己。
医生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还没有开始治疗。
可脑子里却忍不住乱糟糟的,要是他记起了所有事,却不像现在对她的喜欢怎么办?要是他恢复成那个冷硬的陆临舟,不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不再愿意娶她怎么办?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不好的猜测。
突然,诊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助手探出头,朝着走廊喊了一声。
“陆临舟的家属在吗?”
声音不算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林穗穗耳边。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在!我是他家属!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