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穗穗叫来了人,把陆临舟送去了医院,她才终于卸下一口气,晕了过去。
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林穗穗在一片模糊的白光里睁开眼。
输液管悬在头顶,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的针管缓缓流进血管,刚动了动手指,就牵扯得胳膊发沉。
她像是沉在水里漂了很久,连睁眼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穗穗?你醒了!”旁边传来吴景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喜。
他本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着,见她睁眼,立刻站起身,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又怕碰疼她,动作放得极轻。
可林穗穗根本没在意这些,她猛地偏过头,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第一句话就是:“陆临舟呢?他在哪儿?”
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手背上的针头瞬间被扯得移位,疼得她“嘶”了一声,输液管也跟着晃了晃。
“你别乱动!”吴景越赶紧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回枕头上,语气又急又柔:“医生说你是过度劳累加情绪激动才晕倒的,得好好躺着休息。陆临舟他……还在昏迷,但医生说了,已经过了危险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过了危险期……还没醒……”林穗穗重复着这两句话,眼神稍微松了点,却还是紧紧攥着吴景越的胳膊:“确定是谁干的了吗?那些混混肯定不是自己来的,他们是冲我来的,是舒家的人!”
林穗穗一想到陆临舟是为了护她才被打晕,心里的悔恨就更重。
吴景越的眼神暗了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已经让人去查了,军校保卫科也介入了,肯定会追查到底,不会让伤害你们的人逍遥法外。你现在别想这些,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你还怀着孕,不能再激动了。”
“我没事……”林穗穗摇了摇头,又一次挣扎着要掀开被子:“我要去见他,我得去看看他……”
她的话越说越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昏迷前陆临舟最后看她的眼神,还清晰地刻在脑子里。
她有好多话要跟陆临舟说,关于肚子里的孩子,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穗穗!你冷静点!”吴景越赶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现在刚醒,身体虚得很,医生不让你下床。我已经帮你去看过他了,护士在旁边守着,一有动静就会通知我们,你放心好不好?”
“不好!”林穗穗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要自己去看他,我要等他醒过来,我要告诉他……”
她顿了顿,喉间动了动,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景越哥,你让我去好不好?我就站在门口看一眼,看完我就回来躺着,不添麻烦……”
吴景越看着她眼底的执念,知道自己拦不住。
他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慢慢把她扶坐起来:“好,我带你去,但你答应我,不能激动,不能久站,看完咱们就回来。”
林穗穗用力点头,抓着吴景越的胳膊,慢慢挪到床边。
脚刚碰到地面,就觉得一阵发虚,差点站不稳,却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往病房外走。
……
军校附属医院病房,白墙刷得干净透亮,玻璃窗擦得没有一丝水渍。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浅灰色的水泥地上,映出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嫩影。
靠墙摆着两张木质长椅,椅面打磨得光滑,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白色搪瓷盘,里面叠着干净的纱布和棉球,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淡得恰到好处,没有寻常小医院的杂乱感。
林穗穗推开病房门时,脚步还带着刚醒过来的虚浮,可目光一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瞬间就忘了浑身的疲惫。
陆临舟躺在白色病床上,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几缕黑发从纱布边缘露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床单,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在呼吸。
病房里围着不少人。
周瑾园坐在床沿的椅子上,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浅驼色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眼底泛红,也难掩厂长夫人的优雅气质。
陆远国站在她身边,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
舒佳凝站在另一侧,手里提着个印着保温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孙程烨、李建跃他们也靠在墙边,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到这一幕,林穗穗刚迈进去的脚步突然顿住。
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被混混堵截,陆临舟根本不会为了护她挨那一棍,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让她突然不敢再往前走,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周瑾园更生气,怕别人说是她害了陆临舟。
“嫂子?”孙程烨最先注意到门口的她,赶紧从墙边挤过来,声音放得很轻。
孙程烨担忧地问:“你醒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多躺会儿吗?怎么跑过来了,身体没事吧?”
林穗穗摇了摇头,眼泪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一开口就带着哽咽:“他……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医生怎么说?”
孙程烨往病床方向瞥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还没醒,护士说心率和血压都稳定了,但就是没动静……”
“都怪我……”林穗穗的声音更哑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衣襟上:“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根本不会出事……都怪我……”
“你别哭啊嫂子!”孙程烨手忙脚乱,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收回手:“老陆肯定不会怪你的,他是男人。就算是重来一万次,也肯定要保护你啊!”
“到底怎么回事?”周瑾园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即使在担心儿子,语气里也带着克制的怒气。
她在厂里接到医院打来电话时心都快跳出来,赶到医院才知道儿子是为了护林穗穗才被打,心里本就憋着火气。
因为林穗穗,他们这个家,一直都乱成一锅粥。
是陆临舟一直把这些矛盾藏着,最终受伤的,竟然也是他。
“他、他是为了救我……”林穗穗被她的目光看得更愧疚,她低下头:“有混混堵我,他刚好赶到,就跟他们打起来了,然后被人用铁棍砸了头……”
“为什么会有混混堵你?”周瑾园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的不满再也藏不住,即使保持着优雅,话里的尖锐也很明显:“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临舟本来在军校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穗穗张了张嘴,想说是舒家人搞的鬼。
可没证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偏头看了舒佳凝一眼。
舒佳凝面色如常,很担忧的模样,林穗穗看不出她知不知情。
林穗穗只能低着头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惹过人……”
“穗穗。”一直没说话的陆远国突然开口,声音比周瑾园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刚晕倒过,身体状况不好,先去隔壁病房休息吧。”
这话,明显是要把她赶走。
林穗穗一愣,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恳求:“陆叔,我想在这里等他醒。我就站在这儿,不说话,不打扰你们……”
“穗穗。”陆远国打断她的话,目光平静却带着明显的划清界限的意味:“你怀着孕,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临舟这边,我们会请护工,也会让他舍友帮忙照看,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穗穗浑身发冷。
她看着陆远国冷漠的眼神,看着周瑾园别过脸不愿看她的样子,再看看周围人复杂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她是害陆临舟躺在这里的“罪人”,连守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