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学时间,操场上学员们三三两两收拾着训练装备,透着几分热闹后的松弛。
陆临舟拎着军用水壶,刚走出战术训练楼,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
“老陆!你等会儿!”孙程烨喘着气追上来,眼神里满是不赞同:“你肯定还在发烧!赶紧去医院看看,别硬撑!”
陆临舟抬手挣了挣,没挣开,他低头看了眼孙程烨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声音有点哑:“不用,就是正常发烧,我心里有数。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
“什么叫心里有数!”孙程烨急了,手上的力气又大了点:“你昨天胳膊受了伤,现在发烧指不定是伤口感染了!张军医不是说让你有不舒服就去复诊吗?你这硬撑着万一出事怎么办?”
陆临舟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额头,确实有点烫,可他脑子里全是林穗穗。
早上没看到她,中午也没碰到,现在放学了,得去她教室接她,不然她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真没事。”他轻轻推开孙程烨的手,脚步微微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我得送穗穗回家。”
孙程烨还想劝,可陆临舟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他步伐比平时慢了些,却没停。
孙程烨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爱情力量这么伟大的吗?”
陆临舟一路走到林穗穗教室楼下,夕阳的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切进来,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几个还没走的同学在收拾桌椅,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扶着墙,稍微喘了口气,才推开教室门。
教室里没多少人,其中一个女生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了陆临舟。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陆同志?你是找林穗穗吧?”
陆临舟的心轻轻松了点,刚想点头说“是”,就见同桌脸上露出点疑惑,接着说道:“她下午没来上课啊,你不知道吗?”
“没来上课?”陆临舟一愣。
……
陆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于婶系着蓝布围裙,正蹲在厨房门口择青菜。
翠绿的菠菜叶摊在竹篮里,指尖刚掐掉一片黄叶,就听见院门口开门的动静。
她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探头往门口看,却愣了一下:“穗穗?你怎么回来了?这才中午,下午不上课了?”
林穗穗站在门口,脸色比早上出门时白了不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红肿得像刚哭过,眼尾还泛着红,连平时清亮的眼神都变得蔫蔫的,没了神采。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脚步慢吞吞地往里走,连换鞋的动作都透着股疲惫:“跟老师请假了,下午不去了。”
于婶赶紧迎上去,伸手想帮她接包,指尖碰到她的胳膊,只觉得一片凉。
这天气不算冷,她却浑身透着股寒气。
于婶心里更慌了,语气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眼睛肿成这样?是不是孕吐又厉害了?”
林穗穗摇摇头,避开于婶的手,帆布包还挂在肩上,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声音压得很低:“没事于婶,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回来歇会儿就好了。”
“没睡好?”于婶皱着眉,保持怀疑态度没睡好哪能眼睛肿成这样?
可她看着林穗穗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叹了口气:“那你快去房间躺着,我刚烧了热水,等会儿给你冲杯麦乳精,补补精神。”
林穗穗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
房间很静,浅灰色的窗帘拉了大半,只留条窄缝漏进点夕阳,在木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带,浮尘在光里慢慢飘着。
林穗穗躺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床上,没脱鞋,只是轻轻蜷缩着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捂在小腹上。指尖隔着衣服,能感受到肚子那里的温度。
那是她和陆临舟的孩子。
可脑子里却像被按下了重复键,反复播放着林荫道上的那一幕。
陆临舟还是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选择的不是她。
她轻轻咬着下唇,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下来,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穗穗本以为自己不会心痛的,如果在前几天,她也许会欣然接受。
可是这几天的时间,她在心里已经确认了陆临舟对她的心意。
现在和从天堂掉到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林荫道上的拥抱和那只安抚的手,像一盆冷水,把所有的感动都浇得冰凉。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陆临舟对她的好,对孩子的在意,都只是因为占有欲?
一旦舒佳凝示弱,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下意识地维护舒佳凝?
双手捂在小腹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些,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不安。
林穗穗赶紧放松手指,眼眶更红了。
她不能慌,不能难过,孩子会感受到的。
可心里的刺痛却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壁,冰冷的墙皮透过薄薄的衬衣传来凉意,稍微压下了一点心里的燥热。
眼泪越流越多,浸湿了枕巾。
林穗穗把脸埋在枕头里,尽量压低自己的哭声,怕被外头的于婶听到。
她的双手紧紧抱着肚子,像是在守护着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
傍晚的陆家飘着饭菜香,于婶正把炖好的鸡汤盛进搪瓷盆,金黄的油花浮在汤面,香气顺着门缝飘满客厅。
陆临舟推开家门,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刚换好鞋,就径直往次卧里走。
他得知林穗穗下午没去上学,就赶紧回来了。
他心里记挂着林穗穗,想看看她休息得怎么样。
“临舟,你先别去!”于婶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正好撞见他往楼梯走,赶紧放下盆追过去。
他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穗穗中午回来就说昨晚没睡好,进去躺下就没出来,估计还睡着呢,别吵醒她。”
陆临舟的脚步顿住,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往房间的方向瞥。
门紧闭着,没一点动静。
他刚想开口问“她下午有没有醒过”,手腕突然被于婶碰了一下,于婶的手顿了顿,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呀!临舟,你是不是在发烧?你这手腕子怎么这么烫!”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赶紧收了回来:“这么烫!肯定在发烧,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事。”陆临舟想往后退,却被闻声从书房出来的陆远国叫住。
陆远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发着烧还到处跑?”
周瑾园也从卧室走出来,刚换好家常的碎花衬衣,听到“发烧”两个字,脚步立刻加快。
她走到陆临舟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急切:“这么烫!是不是伤口感染了?早上让你去医院你不去,现在烧得这么厉害,要是出事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陆临舟往客厅沙发走:“快坐下!于婶,把体温计找出来,再去拿点退烧药,顺便倒杯温水!”
于婶赶紧应着,转身往厨房跑。陆临舟被按在沙发上,想解释“就是小发烧,不用这么麻烦”,却被陆远国一个眼神制止了:“别硬撑,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发烧不是小事,先量体温。”
周瑾园蹲在他面前,帮他把袖子挽起来,看着他胳膊上缠着的纱布,眉头皱得更紧:“昨天缝针的时候医生就说要注意,你倒好,该干啥干啥,现在烧起来了,要是伤口发炎,有你受的。”
陆临舟没说话,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往房间的方向瞟。
只要林穗穗安全回来,好好休息着,他发点烧不算什么。
反正他心里有数,喝了药睡一觉就好,没必要让她担心,更不能吵醒她。
等她睡醒了再说。
……
陆家的深夜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走廊的壁灯拧到最暗,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淡淡的光晕。
陆临舟靠在房间门框上,额头上的退热贴还带着点凉意,傍晚吃的退烧药让烧退了些,可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林穗穗。
从傍晚等到半夜,林穗穗的房门始终紧闭,没传出一点动静。
沈曼宁去住校了,也没个人能帮他看看里面的人。
他抬眼看了眼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半。当时怕吵醒她,没敢多停留,可现在越等越慌,总担心她是不是还在难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是林穗穗房间的门开了。
陆临舟瞬间直起身,脚步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
昏黄的光里,他看到林穗穗穿着浅灰色的睡衣,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脚步很轻,像是要去倒水。
“穗穗。”他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发烧后的沙哑,怕吓着她,语气放得格外柔:“你醒了?身体好点没?”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看到他时,瞳孔下意识缩了缩。
她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瞬间绷紧,肩膀微微往后缩,双手不自觉攥紧了睡衣下摆,眼神里满是明显的防备,像是他是什么需要躲开的陌生人。
没等陆临舟再说第二句话,林穗穗突然转身,伸手就去抓门把手,动作快得带着点慌乱,像是想立刻把自己关回房间里。
“穗穗,等等!”陆临舟赶紧追上去,伸手想拦她。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衣角,林穗穗却突然又把门拉开了。
她站在门后,背光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眼神却冷得像冰,声音也带着点刻意的生硬:“我要睡觉了,不要吵我。”
陆临舟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解释:“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样”……
还没开口。
就听林穗穗又补了一句:“不然我跟周姨说你骚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