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心里了然,周瑾园忍不住单独来筒子楼找她,大约是为了沈曼宁的事。
沈曼宁被纠察队带走了,对于陆家来说,是很大的事了。
厂长家里养着的女孩儿犯了错,对陆远国和周瑾园以后在厂里的名声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周瑾园来找她,是林穗穗意料之中的。
她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语气平静:“周姨,那您进来坐着聊吧。”
周瑾园没动,只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什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不用了,就在这儿说两句就行。”
走廊里来往的人不多,偶尔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又很快消失。
林穗穗看着周瑾园紧绷的侧脸,知道这趟谈话怕是不会轻松。
她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周姨想说什么,您讲。”
周瑾园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陆临舟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尽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人身上。
周瑾园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方才的理直气壮淡了几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林穗穗也有些诧异,没想到陆临舟会突然出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妈,您来找她,是因为曼宁的事?”陆临舟走上前,语气听不出情绪,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周瑾园的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确实是来替沈曼宁出头的,可被陆临舟这么直接点破,心里那点算计突然卡了壳。
她瞥了眼林穗穗,又看向陆临舟,知道她要谈的那么花,是不能在陆临舟面前说的。
若是此刻把话说得太硬,逼得陆临舟彻底站在这林穗穗这边,甚至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林穗穗的心思不一般,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周瑾园定了定神,语气放缓了些:“是,曼宁那孩子是被冤枉的,平白受了这么大委屈……”
“据我所知,沈曼宁已经被您接出来了,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陆临舟打断她,目光落在周瑾园脸上:“既然如此,您来找穗穗做什么?”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既然没受委屈,就不该再来找受害者的麻烦。
周瑾园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涌上一股火气:“可曼宁进过纠察队的事,厂里肯定会传开!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名声要是毁了,以后可怎么办?”
林穗穗皱起眉,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也冷了几分:“周姨,您的意思是,让我在厂里替沈曼宁解释,说她没参与雇人行凶的事?”
“是这个道理。”周瑾园点点头:“这对曼宁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该明白。”
“妈。”陆临舟的声音沉了下来,显然不赞同。
周瑾园却抢在他前面开口,带着几分委屈和质问:“临舟,你连妈妈单独跟穗穗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吗?”
陆临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看着她,语气坚定:“曼宁的事,回头我会跟您解释清楚,包括她到底有没有被冤枉。”
他的眼神太过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周瑾园看着陆临舟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一旁沉默却态度分明的林穗穗,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林穗穗的事情上,陆临舟的维护几乎成了本能。
他们夫妻俩本就跟陆临舟失散多年,等到他成年后才找回来,本就没那么亲密无间,能感觉到亲情,却有逾越不了的时间鸿沟和隔阂。
他有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就算没有厂长儿子这个名头也无所谓。
这半年多的相处里,他们甚至能够察觉到,陆临舟对这个厂子并没有太大的欲望,接不接班更是毫不关心。
相比而来,是他们更需要这个儿子。
现在因为林穗穗,他们实在是有些左右为难了。
这种失控感让她心里发慌。
周瑾园知道,今天应该是聊不上了:“知道了,那你们聊,你早点回来。”
“嗯,您回家注意安全。”
周瑾园最后看了林穗穗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转向陆临舟,没再说话,转身沿着走廊慢慢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林穗穗和陆临舟两人,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林穗穗看着周瑾园消失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轻声问:“这样说,没关系吗?”
她怕他为了自己,真跟家里闹得太僵。
陆临舟转头看她,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得笔直:“有什么关系?”
林穗穗抿了抿唇,心里盘算了一圈。
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关系。
因为她帮忙找到了陆临舟,陆远国和周瑾园之前给过一大笔钱。那笔钱还剩大半,广播站的工资也有按时发,基地那边也给随军家属发着补贴和岗位工资,加起来完全足够她中专的学费和生活费。
等项目结束回省城,她好好念完中专,凭自己找份工作,完全能站稳脚跟,未必还要再回陆家。
可他不一样。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为了她跟家里起冲突,值得吗?
“也对。”林穗穗想了想,垂下眼,声音轻了些:“你们是亲生的,再深的隔阂,总会因为爱而慢慢消掉的。”
她顿了顿,抬眼问起正事:“沈曼宁……是真的没受惩罚?”
“嗯。”陆临舟点头,语气带着点迟疑,似乎是怕她不高兴:“那三个混混供述的只有袁莉莉,袁莉莉把事全揽了。”
他似乎怕她多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爸没插手,是按厂里规矩办的。”
林穗穗微微挑了下眉,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这么看,袁莉莉还挺仗义。”
陆临舟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她转念一想,又问:“既然他们都没提沈曼宁,你怎么笃定她也是主使之一?”
陆临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眸亮得惊人,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是你说的。”
林穗穗愣住了。
就因为她随口提过一句怀疑?
“就是……单纯相信我说的话?”林穗穗下意识地开口,想要确认,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嗯。”陆临舟应得干脆,视线没移开,反而更沉了些:“以后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力量,撞进林穗穗心里。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笃定的维护,像一汪深潭,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不知怎么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像极了以前那个有点傻、却会把所有信任都给她的傻子陆临舟。
那个陆临舟,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无条件地信,无条件地护。
可那个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