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倾泻而下。
与天照选择的破败小镇不同,月读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婆罗门教的一处重要据点——哈迪什马拉神庙。
以培养能言善辩的僧侣和学者闻名,时常有高僧在此辩论吠陀经义,吸引着众多信徒前来瞻仰。
此刻,神庙最大的庭院内,月色也难以驱散白日积攒的热气。
十几个身穿白袍、的婆罗门祭祀,正围坐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讨论着深奥的教义。
他们神态倨傲,语速飞快,不时引用着古老的梵文典籍,神情间充满了智力上的优越感。
周围还稀稀拉拉站着一些低种姓的仆役,恭敬地伺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一种……知识分子的酸腐气。
月读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庭院的阴影里。
她穿着一身清冷的月白长裙,面容如同冰雕雪琢,与周围的燥热和喧嚣格格不入。
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声音。
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气场,却让原本热烈的讨论,诡异地停顿了下来。
正在唾沫横飞引经据典的一位年长婆罗门,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目光扫过周围。
其他学者也感到了不对劲,纷纷停止了交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月读。
一个绝美的、却又让他们从心底感到寒意的女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在,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你是何人?”
年长的婆罗门,名为阿迪亚,是此地的主持,地位尊崇。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沉声喝问。
“此乃神圣之地,岂容女子擅闯?速速退去!”
他身边一个年轻气盛的婆罗门,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月读,厉声道:
“大胆!还不快滚出去!惊扰了天神,你担待得起吗?”
月读的目光,如同最清冷的月辉,扫过他们。
没有愤怒,没有波动,只有一片漠然。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质感:
“奉上清紫薇忿怒明王法旨。”
“邀请诸位,前往那烂陀寺,辩经论法。”
上清紫薇忿怒明王?
那烂陀寺?
辩经?
婆罗门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疑惑和嘲讽的神色。
“什么明王?从未听过!”
“那烂陀寺?那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和我们辩经?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年轻的婆罗门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月读:
“女人,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婆罗门传承万年,智慧如海,岂是你们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邪魔外道可以……”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极致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包裹了他。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嘴巴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肉眼可见的,一层薄薄的白霜,从他的脚底开始蔓延,迅速覆盖了他的白袍,他的皮肤,甚至他的眉毛和头发。
他变成了一座冰雕。
保持着刚才嚣张大笑的姿势,矗立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庭院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菩提树的叶子,停止了摇摆,仿佛被冻结。
周围的仆役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噗通跪倒一片,脑袋死死地贴在地上,瑟瑟发抖。
剩下的婆罗门祭司,脸上的嘲讽和倨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寒意并非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够冻结灵魂的力量!
主持阿迪亚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那个被冻住的年轻同伴,又惊又怒:
“你……你做了什么?你这妖女!”
月读面无表情。
她甚至没有看那座冰雕一眼。
目光依旧停留在阿迪亚身上。
“上清紫薇忿怒明王,乃世间真佛。”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明王降世,重开那烂陀,欲传无上妙法,普度众生。”
“明王慈悲,给尔等一个聆听真理的机会。”
“前往那烂陀,与明王辩经。”
“胜,尔等可自行离去。”
“败……”
月读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皈依明王座下,重修正法。”
“妖言惑众!” 阿迪亚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们信奉……”
“聒噪。”
月读轻轻吐出两个字。
阿迪亚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说不出话,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
其他婆罗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时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手段?
那“上清紫薇忿怒明王”,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月读的目光,缓缓扫过剩下的每一个人。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们的皮肤,刺入他们的心底。
“明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
“去,或者……”
她没有说完。
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
那个还保持着大笑姿势的冰雕,就是最好的注解。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冰雕上偶尔传来的细微“咔嚓”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心跳。
十息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恐惧在蔓延,在发酵。
他们引以为傲的智慧,传承万年的经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十。”
月读开始计数,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九。”
一个年纪稍轻的婆罗门承受不住压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八。”
阿迪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喉咙里的无形力量似乎松了一些。
“七。”
“我们……” 阿迪亚艰难地发出声音,干涩嘶哑,“我们……去……”
他说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其他婆罗门闻言,也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前往。
哪怕是去龙潭虎穴,也比现在就被冻成冰雕强。
月读微微颔首。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轻轻一挥手。
那个被冻成冰雕的年轻婆罗门,身上的冰霜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一个激灵,恢复了行动能力,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显然吓得不轻。
庭院里的寒意也随之消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梦。
月读转身,月白色的裙摆在阴影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跟上。”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
婆罗门们不敢怠慢,互相搀扶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