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不仅仅裹挟着血腥和尘土，也带上了一丝青草的清新。
大明军主力如同一条移动的长城，烟尘滚滚，向着西方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但在这条长城之外，更西边，辽阔的草原上，五匹骏马正肆意奔驰。
马蹄翻飞，卷起绿色的草浪。
马上六人，衣袂飘飘。
最前面的一匹神骏黑马上，坐着两人。
陆晨身前圈着一个小小身影——正是邵敏郡主。
小姑娘脸被风吹得通红，眼睛却瞪得溜圆，看着眼前飞速掠过的景色，透着新奇和兴奋。
“陛下！再快些！”邵敏郡主忍不住叫道，声音清脆，却被风吹散了不少。
陆晨嘴角微扬，并未加速，反而稍稍放缓了些。
“慢点，别颠坏了。”
他身后，四骑并行。
殷素素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她瞥了眼前面同乘一骑的两人，冲着陆晨喊道：“陛下真是好雅兴，拐带人家小姑娘出来兜风！”
陆晨头也不回：“郡主想看草原。”
邵敏郡主立刻回头，脆生生道：“是我要来的！皇帝哥哥……说带我看看他的江山！”
殷素素噗嗤一笑：“哟，这江山看得还挺满意？”
邵敏郡主小脸一红，扭回头去，不再理她。
纪晓芙神色温柔，看着广袤的草原，轻声道：“此地水草丰美，确是好牧场。”
杨凰衣指着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丘陵：“陛下，那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若有敌情，可提前预警。不过，也易被敌军利用为了望哨。”
陆晨点点头：“嗯，已派斥候前出五十里，清理干净了。”
说话间，已经驰出大军视线范围很远。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六人，以及脚下无垠的草原。
“陛下，”邵敏郡主忽然仰起小脸，指着天边，“那是什么？”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天边隐约有一条起伏的雪线。
“天山。”陆晨言简意赅。
“天山……”邵敏郡主喃喃道，“比我们蒙古的山，还要高吗？”
“高得多。”陆晨道，“翻过那片山，就是金帐汗国，曾经也是前元征服过的徒弟。”
邵敏郡主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要打到山那边去吗？”
“不止。”陆晨笑了笑，伸手朝西边一指，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草原和天空，“我们要一直打过去，打到一片更大的海边，这是收复故土。”
“海？”邵敏郡主眼睛亮了，“是长生天所在的地方吗？”
陆晨笑道：“你的那个长生天可不住海边。朕说的是黑海、里海。”
邵敏郡主听得入了迷，小嘴微张，“陛下，长生天和你谁厉害啊？”
陆晨笑道：“敏敏，你见过长生天没有？”
邵敏郡主面带疑惑，“长生天，是神，我怎么能见过呢？”
陆晨：“长生天不过是个晚辈后生，见了朕也得跪地上磕三个，喊一声祖师爷爷！”
她从小听过无数关于长生天的传说，但从未有人像陆晨这样，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长生天是晚辈后生。
邵敏郡主忽然觉得，身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座山都要高大。
方艳青冷哼一声，似乎对这种“欺骗小姑娘”的说法不置可否，但也没开口反驳。
纪晓芙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杨凰衣策马四顾，观察着地形，低声道：“前方似乎有河流经过的痕迹，草色更深。”
陆晨点头：“是伊犁河的支流。我们的左路军，阿刺忒纳失里，就在河对岸五十里外。”
他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其他四骑也随之停下。
风吹过，草浪起伏。
陆晨抬手，指向前方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草地。
“这里，三天前，还是一个五千帐的钦察部落集结点。”
邵敏郡主眨眨眼，看着那片空旷的草地，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些微烟火气和……血腥味。
“那……他们人呢？”
“一部分，去见长生天了。”陆晨语气平静，“另一部分，去给我们的先锋带路了。”
殷素素接口道：“也就是说，要么死，要么带路党，没第三条路选。”她看向陆晨，眼神带着一丝探寻，“陛下这招‘顺昌逆亡’，用得倒是越来越顺手了。”
陆晨不置可否：“规矩，总要有人来定。”
他调转马头：“走吧，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邵敏郡主有些意犹未尽，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空旷的草地，又望了望远处的天山雪线。
五匹马再次奔驰起来，朝着东方，那移动的大军奔去。
“陛下，”邵敏郡主忽然又开口，“你说的那片大海，真的很大吗？比巴尔喀什湖还大？”
“大得多。”
“那……海里有鱼吗？”
陆晨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有，或许没有。”
“啊？”邵敏郡主不解。
“等打过去，你自己去看。”陆晨道。
邵敏郡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她依偎在陆晨怀中，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看着前方逐渐清晰起来的大军营帐轮廓。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草原依旧辽阔，征途漫漫。
但不知为何，邵敏郡主觉得，那片遥远的大海，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方艳青看了看前面一大一小的背影，又看了看天边，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内苦笑，“无耻之徒啊...”。
殷素素嘴角噙着笑，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五骑六人，很快汇入了那洪流之中。
陆晨翻身下马，将邵敏郡主抱了下来。
小姑娘脚踏实地，抬头看着陆晨。
“陛下，明天……还出来看江山吗？”
陆晨看了她一眼，“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朕的江山。”
说完，留给小姑娘一个背影。
邵敏郡主站在原地，看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帐，又回头望了望西边，晚霞绚烂。
她攥了攥小拳头。
大海……吗？
殷素素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丫头，别看了，陛下的江山，可不是一天能看完的。”
邵敏郡主没说话，跟着殷素素，朝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