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寻常的日期和天气来看，今天照旧是平凡的不得了的一天，但是对于施照卿来讲，是有些特别的。
因为她失明的右眼，在今天获得了可能复明的机会。
相比施照卿的淡定，林九就显得要紧张不少，两只手紧紧相攥着，不停呼着气。
今天他们两个都没有去铺子，全在家里等着。
施照卿看得开，都那么久了，早就习惯，所以治好或治不好她都没那么在意。
“别这样。”施照卿捏了捏他的耳朵。
林九揉一把脸，声音都不稳，“怎么还没来。”
“哪里那么快。”
林九转头，胸腔一阵紧缩颤抖，又呼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别紧张，肯定能治好的。”
施照卿失笑，“好，我不紧张。”
也不知道谁紧张。
明明才过几分钟，时间却好像停住了一样，漫长，太漫长，林九简直坐立难安，牛奶都不知道喝了几杯。
施照卿扔了空的牛奶盒，忍不住打开手机催促谢倾棠。
消息刚发出，门就响了。
施照卿只觉得耳边掀起一阵风，抬头林九已经到了门口。
谢倾棠在前，范非生和陆过在后，满面笑容走进来。
“久等久等。”
施照卿站起来点头示意，无奈说：“已经很快了。”
谢倾棠笑，很快还催！
陆过背着一个药箱从后面挤上前来，所有事项叮嘱一遍，又看着林九复述一遍，最后才说：“九叔是要留下照顾的。”
施照卿提出疑问：“照顾什么？我会瞎吗？”
陆过讲：“没两样没两样，虽然治的是一只眼，但后面两只眼睛都要一齐蒙上的，那你可不就看不见了，没人留下照顾怎么行。”
“为什么好的眼也要蒙？”
“要适应嘛。”
“单只适应不行吗？”
“会不平衡。”
“那……”
“哎呀，我是大夫，听我的就行，这法子虽然麻烦，但好得快。”
没话再说，施照卿跟着陆过进了房间，范非生也跟去打下手。
谢倾棠从冰箱翻了个苹果，随便擦了擦，坐下就啃，对着门口一脸担忧凝望的林九说：“九叔，来坐着吧，陆过医术很了得的。”
林九皱眉摇头，“你坐吧。”
施照卿的双眼能恢复光明，是他期盼很久的事了，眼睛那么脆弱，一点差池都不能有，他实在无心安坐。
人体有遮挡，林九只看见陆过手下一股一股的绿光涌出，连施照卿的脸都看不见。
不知道该说是医术高明，还是法术高超，陆过施法，范非生就在身后输气，时不时喂一口“奶”。
就这样持续医疗快三个小时，谢倾棠吃了苹果又泡了桶泡面，厨房里的黄瓜啃了半根。
终于在抱着牛奶盒往外倒牛奶不小心撒了的时候，惹得林九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眉。
谢倾棠抬头歉意一笑，擦干净桌面，倒了满满一杯牛奶，端到房门口来，边说边喝：“还没好？”
林九看他手里的牛奶一眼，又看他一眼，重新看回房里，“倒了牛奶请把剩下的放回冰箱。”
谢倾棠耸肩，“用不着，怪好喝的，我能喝完。”
太阳穴突突跳两下，林九忍了口气没讲话。
房里的人好像快要结束，林九一瞬站直了身子，陆过无力从床边起身，擦写好差点往后倒去。
范非生一把将人捞起来，扶稳，为他输送鬼气，问：“完成了？”
陆过花着眼睛，“我出马，从来没问题。”
这话一出，林九立马大步踏了进去，他还没走到床边，被陆过准确一把抓过手臂。
“慢着，慢着，还有话说呢。”
林九说：“请讲。”
“呐，她眼睛上我系了丝带，防光的，起码要系三天，三天里以及解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要让她的眼睛被强光照到。”
“好，记住了。”
“行，差不多就这些，饮食方面你也是大夫你也懂。”
“多谢。”
谢倾棠走近，弯腰看了看床上的人，低声叫了两声，随后抬头问：“她睡着了？”
陆过讲：“诶，还要一会儿才醒呢。”
林九怔怔站在床边，她脸上什么变化也没有，只一条深蓝色的丝带遮在眼上，挡去了上半张脸。
他不禁怀疑，难道真的就治好了吗，遮眼的东西去掉后，她就能看见了吗？
陆过见他没动静，回头瞥一眼，揉肩的手一顿，放下手说：“哎，放心好了，地府一堆大夫研究十几年了，又是我来操刀，她的眼睛好不了的话你来找我。”
被看出心思，他脸一红，羞愧道：“不是这个意思。”
陆过挥手，叫上还在喝奶的谢倾棠：“走啦走啦，喝你那个破奶，回去复命了，这下我得歇他个十天半月。”
谢倾棠点头，被他拽出去，范非生最后，对林九点头：“告辞，希望施大人早日康复。”
“谢谢。”
所有人都走了，林九才在床边慢慢坐下，她昏睡着，空气都静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起伏响着。
林九的目光描绘过她的眉眼，鼻唇，打量着打量着，觉得好看，看不够，意外中，没忍住伸了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看着看着忽然才想到，她两眼都不能睁了，须得他照顾着，意味着接下来几天，她一切的生活起居都由他包揽了。
被需要被依赖被依靠，尤其这个人是施照卿，他是少不了感到莫名的幸福和高兴的，甚至有些窃喜。
嘴角不知不觉就挂上了淡笑，林九一惊，又立马撇下去，捏了捏两颊。
喜怒不形于色，喜怒不形于色。
一声轻吟，林九立马低头去看，她醒了，但却由于两眼不能睁开，很不习惯，眉头紧紧蹙着。
突然间不能视物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施照卿第一时间抬了手四处去摸，嘴唇翕动，一开口就先喊了林九的名字。
“林九，林九。”
“在旁边。”
林九同时抬手去将她握住，俯下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靠着床头坐着。
她循着声音转动脑袋，手里不安地紧紧抓住他的手，眉毛不曾松开。
“我的眼睛睁不开。”
林九安慰说：“蒙上了，要蒙三天才可以解开，挡光的。”
“他们呢？”
“已经回去了。”
她沉默片刻，拉动林九的手臂，轻轻拽着。
林九立马问：“怎么了？”
“看不见，很不好。”
她很不安，林九能看得出，因为她抓着自己的手总在抖，他一时没有说什么，沉默更使施照卿焦躁。
“你怎么不说话？”
林九很快应：“不用怕，三天我都在，我陪着你。”
她有些为难讲：“我什么都看不见，很麻烦的。”
林九一怔，背部不自觉绷直了，声音低下去，“你不用怕麻烦我，你随意使唤我，你要是害怕麻烦到我，那我真不知道以后你能依靠我什么了。”
施照卿慢慢松开眉，抿了抿唇，“真的？”
“我觉得这是应该的。”林九强调。
“那坐近点。”她又说。
林九没多想，立马抬了屁股坐过去，施照卿顺着他的胳膊一点一点摸上去，肩膀，脖子，下巴，终于摸到软软嘴唇。
在他怔愣中，轻轻靠近亲了一下，亲完，施照卿的两手又摸到了他的耳朵，屈了五指捂住，掌心里他两耳的温度果然一点一点地在升高。
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他还是在害羞的。
施照卿说：“喜欢你。”
林九紧紧抿着唇，吞咽口水，飞速眨眼，耳朵染红，本想着她看不到，没了她赤裸裸的目光，自己就不会那么窘迫了，但她么，点子多得很，总逃不过她的法眼。
“知道的，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了，我去……”
施照卿松开揉捏他耳朵的手，脸也慢慢烧红，不好意思咳了咳，捏着手指讲：“先，先扶我去趟厕所。”